己胸口透出的短短刀尖。
穗穗拼盡全力擲過來的那把牛角刀,狠狠扎透了口的胸膛。
天空,硝煙未散。
陣地,鮮血橫流。
一雙孩子的腳,正走在這血尚未流盡、火尚未燃完的戰場之上。
孩子手中緊攥著一柄玩具木頭刀。
孩子的腳,停在了雷達站的大門口,停在了倒在雷達站門外、還喘著最後一口氣的、微微抽搐著的口洋次面前。
垂死的口,視線已經模糊,神智也已經不清。
模模糊糊中,他只看見飄著硝煙的天空,只看見這天空下,一個身影正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居高臨下地,向他舉起了一樣武器。
——打鬼子向他舉起了玩具木頭刀。小小的打鬼子那樣威嚴、那樣義正辭嚴地大喊:“打……鬼……子!”
帶著無比的驚恐、無比的絕望,口頭一歪,整個人如一攤爛泥癱倒在地。
一隻蒼老的手輕輕牽住了打鬼子的小手。那是鎖老太太。
放眼望去,整個祖墳山上,從山腳下一直到山峰頂上的雷達站,漫山遍野,全是一層層戰死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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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仇敵愾(15)
一個個婦女、一個個孩子走上了這凝結著親人鮮血的戰場,尋找著自家親人的遺體。
五嬸抱攏了松樹炮前五叔和孫子雙成的遺體:“老倌子,雙成伢崽,我們回家。我們回家了,啊……”幾個鄉親幫著她抬起了祖孫二人的屍首。
受傷的大先生被排幫漢子攙扶著,來到了仍然相倚相靠在一處的吳疤子、老馬勺的遺體前,顫抖著解下兩人的銀耳環:“五爺,老馬,回家了,鬼子殺完了,我們回家了……”
雷達站院內,工程師們抬起了保羅和林湘君的遺體。
三怒的眼睛被穗穗的手輕輕合上了。穗穗輕輕呼喚著:“三怒,跟我回家吧,回我們自己的家。”她支撐著,背起了三怒的遺體。
地上,卻有一件東西映著殘陽,閃閃發亮。
穗穗艱難地俯下身,撿起來一看,是一隻熟悉的銀耳環。耳環上面刻的是:麻溪鋪龍耀文。
穗穗將耳環緊緊攥進手心,呼喚著:“耀文,你也跟我一起走吧,我們一起回家。”
那日的竿子營,殘陽分外如血。
便在這如血的殘陽裡,一個個婦人、伢崽背起了自家的親人,踏過硝煙,走向山下那世代繁衍生息的家園,走向了我們這血與火的故事的終結……
或許並不是終結——真正的終結,其實應該在三個月後:
僅僅三個月後,1945年8月21日,舉世矚目的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受降儀式,在湘西雪峰山中的芷江舉行,曾經不可一世的日本侵略者,就在這片原始、蠻荒卻永遠不可征服的湘西土地上,向全體中國人民正式投降。
中國抗日戰爭受降紀念坊,至今屹立在湘西雪峰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