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戈,他終於來到,在顏仲終要將亂局帶出小城的最後關頭,他追了上來。那是不甘心,十年入世、所謂福禍分羹,這個好玩的城市,不能就這麼結束了。
他怒了,所以一出手,就是殺招。
顏仲匆忙中只能伸出左手,略略一擋,這一擋之下,他的喉頭一甜,胸口以有悶意。
但腳下還不能停。
再上山去,上山去;出城去,出城去。
對顏仲來說,這是對生活的一場逃亡,那已成桎梏的一場生活,他要逃離,要改變,要尋獲更多、尋獲更嶄新。
而棄戈面前,這卻是他對生活的一個捕捉了。
捕捉到那些抑鬱多年的稍縱即逝,那些可以令他痛快的一場改變。
兩邊都已竭盡全力。
在接近山頂的時候,顏仲的背部又中一掌。他的眼前有些發黑了。面前是山頂,是山頂過去、河流那頭的鄉野,那裡的景緻也是墨色的,和他眼裡泛出的暈混在一起、疊在一起,沉沉中只有加倍的沉。
沉重坎坷,在徹底輕鬆之前,原來得到的沉重坎坷是倍增的,眼前是暗的,顏仲情急之下,找不到可以踏下去的路。
而身後掌風又至,顏仲回身探手,拼力再接一記。
“陌上桑”已快將脫手。
棄戈的眼裡可以看到些痴,那種已成執念的痴,一記記掌印擊出,那種痴心執著就在這白髮飄散、青筋虯結中極為濃烈的滲透。
最後一擊了,棄戈心中有了那麼一絲默唸,這一擊得手,那城中局面,仍將有著那樣痛快的一亂。
但棄戈身側的山腰,卻似乎起了一點歌聲似的。
那歌聲起得突然,輕飄飄的渾如無物,細聽之下,又似只是山風的嗚咽。細膩到,就連再前面一點的顏仲也沒有察覺。
但,確實是有著一點點不一樣的。
棄戈不由得偏頭一看,只見那片墨色之中似乎正飄過了一片米白的帆影。
他心念一動,想起了之前小巷之中、左茲與之鬥到最後、臨走之前說的一句話。——“我們倒可以藉著這麼個機會,看看顏仲在那‘臥榻老城,策對新都’的心裡,究竟多少份量。”
山腰的帆影正如錦般織來,棄戈停下腳步,手上招式也沒有再向前遞出。
看來,顏仲確實是很有份量,至少,在此人的心中。
欲寄一言去
棲鳳山,區府之前的涼亭。卷兒依舊每天在這裡守望著。琢磨著那些幻夢一樣的情景,和山下面流光溢彩的召喚。
燕胡在亭下。這幾天,似乎他的胡姐姐很輕鬆,那些住在山腰上的人都撤去了,他也不必每天在亭上為胡姐姐轉述那裡的情況。
但他迷上了胡姐姐說的一個新故事。
“什麼?那個顏仲最終竟是躍下了‘鎖清秋’?”卷兒詫異的聲音響起。
“沒錯,他傷重之下,再難尋找路徑,可是身後還有人追,他是跳下去的”,燕胡輕聲說,“但那一躍卻也未必就死,‘鎖清秋’下、深院寂寞,但怕對於顏仲來說,還是有著許多需要剪理的。”
卷兒似是有些懂,又似是有些不懂。
而他不知道,山下廣場之上,一個手持吉它的男子,正駐足河邊,念著與燕胡所說相同的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