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傾盆,阻隔了視線,無疑讓空間變得更加逼仄,氣氛有些不太自在。
蘇一燦想著她到底是主,對方是客,她又要大他一些,便主動開口找了幾句客套話。
“你從北京轉機過來的嗎?”
“嗯。”
“飛了多長時間?”
“14個小時。”
“累吧?”
“嗯。”
“聽說你媽是中國人?之前和她回來過嗎?”
年輕男人沉默了一瞬,濃密的睫毛微微動了下,雨水順著玻璃漸漸滑落形成模糊不清的雨簾,這回岑蒔徹底沒搭她話,而是撇了她一下,直接閉了眼。
蘇一燦想這孩子可能真的累了,便沒再說話給他休息,只不過讓她糟心的是,虧她還花了幾百M下載了翻譯軟體,結果面前的混血弟弟中文說得字正腔圓,普通話比她還要標準,白瞎了她一路上擔心來擔心去,還臨時準備了一段全英文自我介紹。
高速上車子並不多,車輪碾過地面,雨水飛濺,整個城市都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
蘇一燦一路偷偷觀察著身旁的混血弟弟,她不跟他沒話找話後,他反而睜開了眼,一雙如霧的眸子沉寂地盯著窗外,說不上來是一種什麼感覺,似乎整個人都縈繞著一種異樣的沉悶。
車裡逐漸安靜下來,一路往市區狂奔,身旁的年輕男人安靜得彷彿不存在般,蘇一燦也開始想著自己的事情,例如爸媽回來後,怎麼讓他們接受自己和杜敬霆分手的事,例如不出所料大概身邊人都會勸她不要折騰,都不是小孩了,每一個決定在她現在這個年齡看來都不是小事,人活在世上就無法忽略世俗之見,儘管絕大多數人她都不在乎,可父母那裡她卻無法忽視。
盛米悅一直沒有等來蘇一燦的資訊,乾脆直接回了個電話過來,蘇一燦接通,手機還在聯通藍芽的狀態,盛米悅上來就問:“怎麼樣?接到混血弟弟沒?”
盛米悅的聲音充斥在車內,蘇一燦特地乾咳了一聲提醒她不要亂說話,然後回了句:“接到了。”
盛米悅突然激動起來:“可不可愛,有沒有rua一口 ,你玩具送給他後他什麼反應啊?拉著你的手奶聲奶氣喊姐姐了沒?”
“再見。”
多年的默契呢?全無。
蘇一燦黑著臉當即立斷掛了電話,然後極其不自然地瞟了眼身旁的男人。
岑蒔並沒有轉過頭看她,貼心得好似根本沒有在聽她們的對話內容,可蘇一燦依然看見他的唇角不經意牽動了一下。
就是那一下讓她的表情就跟這窗外的天氣一樣,憋屈。
剛下機場高速便是一個紅燈,等綠燈放行的時候,車子突然就無法發動了,檔位好像鎖死般,任由她怎麼撥弄都沒用。
岑蒔終於收回放空的目光,蘇一燦拿起車上的傘對他說:“車子沒反應了,我下去看看。”
說完她開啟車門,大雨如柱地打在雨傘上,她走到車前掀開引擎蓋,雙腿瞬間被雨水打溼,周圍霧茫茫的街道,空曠得沒有一個人,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淪落到了這副境地,就像她此時的處境,落雨殘葉,四面楚歌。
也許是這一天突發狀況太多,也許是人已經疲累到了極致,也許是眼下的情況讓她煩躁不堪,有那麼一瞬,蘇一燦的情緒突然遊走在崩潰邊緣,差點把雨傘砸在車上,發洩這破天氣和一堆破事。
可就在她抬起頭的剎那,對上副駕駛那雙幽寂的眸子,隔著大雨傾注的玻璃,茶褐色的瞳孔發出淡淡的光落在她的臉上,眸色像蒂卡波湖一般平靜,沒有任何波瀾,讓蘇一燦狂躁的心情一下子就平復了下來。
岑蒔看著她從焦躁到潰敗,再到此時,明明澄亮的眼裡卻充盈著快要坍塌的力量,岑蒔熟悉這樣的眼神,那是一種瀕臨絕望前的掙扎,他的心不禁發沉。
就在這時,蘇一燦放在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了起來,她拿出手機看了眼,結束通話幾次,那頭依然執著地打著。
她煩躁地回過身接通了電話,來電的正是糾纏了她多日的“人魚小姐”。
說了幾句等她再轉過身的時候,看見混血弟弟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了車,彼時半個身子探入引擎蓋下,磅礴的大雨早已將他淋溼,那件騷包的熒光綠T恤貼在身上,他似乎並不在意,從容不迫地處理著故障,然後繞到駕駛室,重新發動了車子,靜靜地盯著她。
蘇一燦心頭突然躥出一股熱浪,她掛了電話,上車前,岑蒔已經跨回副駕駛,用他的幹襯衫仔細將駕駛座位殘留的水漬擦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