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想來應該是皇帝要前往南郊祭天吧!
人間界祭天之儀,是何等莊重,即使是九五之尊,也要早早入住南郊行宮,焚香淋浴,戒絕聲色,素齋淡飯數日,以示誠心。
隆慶帝倒好,冬至前一日才匆匆前去,在那繁華禁宮之中,什麼聲色齋戒,根本是想都不必想的。
人間帝王的荒唐,已到這種地步了嗎?
但這個念頭在他腦中,也只是一閃而過,自己的麻煩都還沒解決,哪有閒情逸致去管這皇家事務?
現在讓他煩心的是,由於皇帝出行,全城戒嚴,像他這樣沒有路引,身分不明的人,如果碰上了官家,那可是有理也說不清的。因此,他的行動,受到了很大影響。
無奈之下,他只好和滿城的軍士開始捉迷藏,儘量避開那些護衛嚴密的街道,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裡留連。
自天都峰上的劫難之後,至今已一個多月了。在這三十餘日的時間裡,李珣一直在嵩京中打轉,除了第一天,還想著去福王府碰碰運氣之外,其餘的時間,便都龜縮在南城之內,苦苦思慮著萬全之策。
然而,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的萬全之策?
一切策略的根基,都是在雙方實力的對比之上。如果雙方實力差距不大,或可憑謀略彌補。然而,若實力有天壤之別,那根本是蚍蜉撼大樹,縱有千般計謀,又有何用?
李珣和血散人,正是蚍蜉與大樹的差別,無論他怎麼計劃,只要血散人願意,一隻手指便能捻死他!這樣的差距,已不是謀略所能彌補的了。
李珣並不是不明白這一現實,可是,他現在的心態,純粹像一個賭徒,在輸得只剩下最後一個籌碼時,押上最不可能的那一格,妄圖把以前輸掉的,全部贏回來。
而支撐他這種信念的,除了已無退路的絕望之外,還有他盡力爭取到這一年的充裕時光──距血散人的十年之約,還有“很長”的時間。
讓過了一隊巡邏的兵士,李珣從街角的陰影中走出來,看著兵士們的背影,臉上漠無表情。
此時,他身上的裝扮已不是那種破爛模樣,這一個多月裡,他也算是生財有道,憑藉著高來高去的本事,發了一筆橫財。
人的心理就是這麼奇怪,李珣雖然構不上“君子”的資格,但畢竟也是豪門出身,偷盜之事,向來是被他看不起的。然而,做了初一,便有十五,人們內心的底限,往往只是一次突破,便再也沒法控制。
李珣便是如此,第一次偷盜,還說得上是無奈之舉,只是想找些碎銀子,和一件好衣服遮體。然而,當他從偷盜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和好處後,再想把持,卻已是晚了。
不過一月的時間,他便在京城內四處作案,雖然銀兩拿得不多,但往往是一個心血來潮,便直入他人內宅,缺什麼拿什麼,比在自家後院還要自在。
現在的李珣,上下打扮,完全是一個豪門貴公子的模樣,蜀繡錦袍,明珠玉帶,如此打扮,在他童年時,已如呼吸般自然的事,便是現在,也沒有什麼侷促之感。
青玉劍被他藏在一個隱秘處,如此便不至於引發兵士的戒心。
在南城轉了一圈,他仍沒有找到一個比較好的落腳點。所有的客棧酒樓等公共地點,都被衙役和兵士查了一遍又一遍,只要沒有路引或是有效的證明,一律送官究辦。
這逼得李珣如遊魂般在城區內不停遊走,眼看天色都要黑了,他已開始考慮,是否要去盤查比較松的西城或北城,找個地方歇上一宿。
正在計量間,整個南城忽然嘈雜起來,亂象集中在少數幾個街區,正好李珣被包在了裡面,他見機極快,身形一閃,便隱入了暗影之中。
也不過就是數十息的時間,這幾條街道上的人流驀地密集起來,大批的平民百姓向這邊彙集,擠在街道兩邊,前面則是全副武裝的金吾衛形成的人牆。
一開始李珣還看不明白,但見了百姓臉上那無可奈何,又或湊熱鬧的表情後,便恍然大悟。
這便是官樣文章了!
想來這些百姓,都是被拿來做“三呼萬歲”之類勾當的吧!
被這人流一擠,李珣也藏不住身形了,乾脆就現身出來,融入人流之中,倒也沒引起金吾衛的注意。
他耳目靈便,已聽到遠處的聲息,當是皇帝儀仗漸近,再過了一會兒,便是普通百姓,也都聽到那隆隆的“萬歲”之音。
也不知是誰打的頭,兩邊的百姓全都跪下,李珣也皺著眉頭跟著動作,心中卻總有些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