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時的豪情話語,那中年以後練就的洗練飄逸而又孤獨絕傲的筆法卻令之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壓抑和憤懣,那滄海桑田的感覺叫幾個少年人也唏噓不已……天生其才,怎奈何蜀道之孱巖?趙守誠想哭,但又無從哭起,你見過李白掉過淚麼?
但是話說回來,李白留下它的意圖不可能是叫趙守誠他們體會自己的痛苦,在這一點上,忍辱寓居長安多年的杜甫所分擔的已經叫李白無限愧疚了。
趙守誠心中的煩悶感覺越來越強烈,時知春暮,沁圓中居然就有了令人不甚爽快蟬鳴。
若是往年,嚴麗娘定會著嚴平舉著粘竿去捉蟬兒玩,那粘竿是一條長長的竹竿,一頭有著粘膠的。嚴平鞭術不凡,控制手腕的能力更是出色,幾乎是一拿一個準。那個時候,沁園的夏天是聽不到聒噪的“知了”聲的。
然而嚴平那條拿鞭子和粘竿的手和他的命都已經不屬於他了。麗娘也擔負起了永升的棧務,在老夥計的幫助下學著整理帳目,嚴家的家丁雖然忠心耿耿,然而嚴損之一死,在嚴麗孃的好言安撫下,終究還是勸一部分人領了筆安家費,各自回鄉。
這沁園中,已然沒有人打理了,丫鬟小廝都調去了嚴府,趙守誠自能走路的時候就和嚴武及鍾馗回了沁園。麗娘倚著門看著他離開自己的閨房,卻沒有一句挽留的話,趙守誠走過麗娘身邊,也沒有說話,他們都還記得那天晚上的旖旎,趙守誠甚至還想象地到,自己渾身是傷被嚴武帶回來的時候,麗娘花容失色,連忙把抱著自己的嚴武引向閨房的情景。可是,有的時候,有些東西,你就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丟失的。他看著麗孃的眼睛,心是這麼想。麗孃的眼睛呢?她的眼睛卻隨著臻首扭到了一邊,雖然透著晶瑩的珠光。
那終日懵懵懂懂的小順倒是開始有了點新任管家的樣子。那幾日的白事,雖說那些朱門豪強、宦海達人只有叫下人家丁送些個奠儀,連面子都欠奉,叫人感到了人情涼薄,然而辦得終究還是有條不紊。
不過那吉大郎中卻是擺出副叔伯輩的架子到這邊轉了轉,嚴武和麗娘還是挺有禮貌地招呼了那一行人,而鍾馗則閃在一邊大挖鼻孔,擺出副愜意姿勢,雖說對死者不敬,但他也不算是嚴家的人,用他的話說,嚴翁是個真正值得他景仰的人,所以根本沒必要用那假摸三刀的禮數。趙守誠乾脆就是神遊,叫吉溫看來,那分明就是正宗的翻白眼,然而他卻有自知之明,知道人家老子死掉的時候他還在李林甫跟前混著呢,所以也不敢答話,只好就著嚴武和麗娘扯了通“賢侄啊,賢侄女啊,節哀啊,人死不能復生啊”之類的廢話。
這個時候,趙守誠就聽到鍾馗鼻孔裡發出“哼”的聲音,然後他小聲地告訴趙守誠,那天他們擊退黑衣人,先看了趙守誠傷勢,再去看吉大郎中時,他先是蜷縮著身子在被打掉大半邊的馬車裡發抖身下還有一灘水,見到嚴武他們,馬上戰慄著說“壯士饒命”,然後吉府的家丁過來,又聽了嚴武報出自己名號,馬上換上現在這副嘴臉,然後鍾馗也跟著嚴武被他叫了幾聲賢侄。
趙守誠、鍾馗和嚴武曾經討論過這個吉大郎中為什麼居然還有命在,當時在馬車內,黑衣殺手要擊殺他簡直易如反掌,而那吉府家丁又正好適時趕到,還有未曾現身的暗器高手……然後他們得出的答案是,吉溫本來就不會死,就算他們不出手也是一樣,或者說他們的出現根本就是一個異數。嚴武假設,黑衣人一夥原本的計劃是,首先造成襲擊的假象,然後在威脅吉溫的時候很不小心的說出某君要取他的腦袋,然後再由吉溫許以更優厚的報酬,然後黑衣人就知趣地“見好就收”,或者乾脆就讓另一個人引來吉府的家丁,黑衣人再順勢逃之夭夭。這種說法深地趙和鐘的贊同,於是,這個背後的意思就很明顯了——這次的襲擊,不同於嚴損之的被刺,目的純粹在於誤導,當然,不一定是誤導他們三個,結合近日的朝中大事,很明顯,就算是市井閒談也會說是李林甫恨吉溫的忘恩負義,然後也要和楊釗針鋒相對云云,但是嚴武他們知道,自己無意中的介入令得整個事件看起來更加地如此這般,然而真的是這樣麼?從殺手居然留下吉溫的小命來看,這沒有那麼簡單。
可是,這樣的問題,現在得由趙守誠一個人來面對了。趙守誠不自覺地摸摸臉頰,隱隱還有疼痛的感覺,經過這些日子的藥物調養和修習內功,身上的劍痕已經結痂,肋骨也剛剛癒合,臉上卻還有些紫印。當日那黑衣人的一肘快且狠辣,遠遠看著的鐘馗和嚴武的體會沒有親身體驗的趙守誠來的深。
趙守誠曾經以為,自己和鍾馗的差距沒有想象中的大,甚至可能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