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汪洋肆意的小殿下,揹著紫匣登山,卻是無比吝嗇,謹慎而小心地取出一瓢又一瓢元氣,然後將再起細分成最微小的那一縷。
若是大道如青天,而我只有一把劍。
便等到袖內青蛇氣機滿,再等到袖內滄海水溢位,最後振袖而起,青蛇出海,海珠懸空,振袖如振劍。
劍氣鬥牛衝雲霄。
一縷十縷千萬縷。
揹負著紫匣上山的小殿下,不知多少次振袖,又殺了多少隻妖獸,眼前的潮水從未減少過,如是置身大海中央,身前身後,皆是無窮無盡的浪頭,一波尚未平齊,一波便滔天而來。
他的呼吸開始急促。
他袖內的漆虞迸裂出了第一道細微不可見的裂紋。
但小殿下步伐未曾停過,他的三尺之內一片清淨,三尺之外滿是鮮紅,像是濃妝淡抹的女子隨他前行,哭遍三尺之外,妖哭鬼嚎,戾氣沖天。
如是殺人劍,亦是可殺妖。
小殿下停下腳步,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膛氣機盈虧斗轉,大海潮汐拍岸往返。
他停頓了一剎那,回頭看見了身後與大師兄重疊的血徑。
無邊殺孽。
他袖內的手指摩挲漆虞劍身,將那道不可見卻可感觸的劍紋輕輕摸去,任憑妖獸撞在身上,僅僅停頓了一下,便接著前行。
八尺山上,響起小殿下劍光更加肆虐的聲音,殺得獸潮昏天黑地,一片哭嚎。
無盡嘈雜,還夾雜著一道沙啞的聲音。
“男人當殺人,殺人不留情。”
“千秋不朽業,盡在殺人中。”
一步一殺人,一劍一頭顱。
“君不見,豎儒峰起壯士死,神州從此誇仁義!”
“一朝虜夷亂中原,士子逐奔儒民泣!”
高亢的聲音,響起在殺戮劍域當中,無數的妖獸撞死在小殿下劍鋒之下,他未曾停劍,亦未曾停下腳步——
“三步殺一人!”
“心停手不停!”
“血流萬里浪!”
“屍枕千尋山!”
漆虞裂出第二道劍紋,小殿下卻是殺得更加起興,歌聲更加酣暢,狂放。
“君不見,獅虎獵物獲威名,可憐麋鹿有誰憐!”
“世間從來強食弱,縱使有理也枉然!”
八尺山上大雪墜如流星,一尺一登天。
大雪壓下,堆疊,越接近山頂,空氣越是稀薄,想要邁出一步,便越是艱難。
而血腥氣息,卻是愈發的濃重。
有人在殺妖。
小殿下渾身劍氣元氣外放,已經顧不得身上白雪落滿,蓮衣染上素白,紫匣上落了重重的一沓雪,三尺之內,生者不能入,能入的,便只有風和白雪。
還有殺氣。
天上殺氣落滿頭,染得白雪一片霜。
他鬢角兩縷白,隨劍氣鼓盪而飄搖,像是古老而年輕的劍仙,高聲唱著破碎大風和大雪的豪邁歌謠——
“男兒行,當暴戾!”
“事與仁,不兩立!”
漆虞劍身,密佈數之不清的破碎劍紋,小殿下單袖震顫無數次,劍身已經龜裂如瓷器,此刻被他平舉而起,一隻手端起劍柄,另外一隻手併攏雙指,緩緩自劍身抹過。
劇烈的迸發聲音疊加在一起。
劍碎。
三尺清淨變三十尺。
此刻無劍,殺人更歡,劍氣溢滿袖,妖獸獸潮駭然地發現,這個在元氣大海之中取瓢而飲,開始一桶一桶往外傾瀉殺氣。
於是獸潮開始畏懼眼前的蓮衣男人。
一如三年前的沉默白衣劍仙。
山路高歌未曾停。
“男兒莫戰慄,有歌與君聽——”
沒了漆虞,還有紫匣,小殿下卸開了紫匣的肩帶,並不開啟匣子,而是以大金剛體魄,掄動紫匣,將撞入自己三尺領域內的妖獸拍得神魂俱滅,拍成一蓬血沫。
他看到了大雪山上的宮殿。
第一座映入易瀟眼中的,是越調的大紅宮殿,在雪氣之中若隱若現,若有若無。
他開始奔跑。
越調宮殿被撞塌兩堵重牆。
接著是商調,雙調,大面調。
如龍如象如蛇如蟒,氣血溢滿,震顫九天星辰,簌簌聖光搖落籠罩八尺山,小殿下就這麼掄動紫匣,一路奔跑。
攔在他面前的是牆,牆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