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只知道,西域害得這裡許多人家破人亡。
赤土外戰死的烽燧甲士,一直是齊梁的驕傲與榮耀,沙場無退兵,死後無全骨。
他們也是鹿珈鎮的榮耀。
蘭陵城的陛下大人以此為榮,這裡的所有人,都是如此。
齊梁西北的民風相當彪悍,比起江南的文人風骨全然不同,甚至比起西關也不遑多讓。
有一種骨子裡的瘋狂。
這股瘋狂,被他們壓了下來。
因為使團的最前方,有一個青衣大袖飄搖不絕的男人,
兵聖的唯一弟子,是蘭陵城的神將之中,殺力最強,也是潛力最強的第一人。
整一條北姑蘇道道境,上上下下,對於那位兵聖大人,都有著無比的崇敬之心。
呂頌卿曾經平定過西北的近百場紛亂,馬蹄輪番踏過江南最北最西的諸個大國,砸得各大國主頭破血流,才拿下了如今這塊單一道境面積最大的土地,之後又是連年妖患,在北魏黎青成名之前,兵聖大人就已經打得棋宮不敢發動獸潮。
那是北姑蘇道最太平的幾年。
後來即便齊梁風調雨順,修築烽燧,卻一直都不算安寧。
直到蕭重鼎大殿下入主烽燧,承接“烽燧侯”封號,奉行守城孤鎖政策,才稍稍有了些好轉。
如今烽燧被破。
罪魁禍首居然堂堂正正入了北姑蘇道。
那個端坐在白象背上的年輕男人面目無論怎麼看去,都是一副可憎神色。
顧勝城不管不聽不聞不問。
他索性閉著眼,拿著只有青衣大神將,還有自己身後女子可以聽見的聲音說道:“這是一個很不錯的小鎮。”
翼少然面目平靜。
鹿珈鎮。
他不明白為什麼身後的顧勝城要定在這麼一個小鎮進行談判。
彷彿猜到了翼少然心思的顧勝城,輕輕笑道:“沒什麼特別大的原因。一是因為鹿珈鎮距離城主府不算很遠,很多‘熟人’方便趕過來,而這場談判對於我來說很重要,我一定要見到其中的某個人。”
“二呢,是因為。。。。。。”
被稱為“妖族走狗”的顧勝城頓了頓,自嘲說道:“我從來沒有來過這裡,現在回來了。所以想看一看這裡的人,對我是什麼看法。”
這句話有些矛盾。
從來沒有來過這裡。
現在回來了。
既然都沒有來過,談何回來?
但翼少然知道,一直生活在北魏的顧勝城,這句話裡“回來了”的意思,指的是回到人類世界。
“現在你看到了,這裡大部分人的看法和態度,與我的並沒有區別。恨之入骨,恨意滔天,恨不得。。。。。。現在就殺了你。”翼少然說話的語氣很輕,看起來倒不像是有些許恨意,只是這世上有些人說話,憤怒或是喜悅,並不一定要從語氣之中流露而出。
越是輕描淡寫,或許就越是刻骨濃烈。
“是的。”
顧勝城唇角微微翹起,搖了搖頭:“妖族走狗?”
他緩緩俯下身子,拍了拍身下白象的碩大頭顱。
十幾頭白象,在最前方那頭止住腳步之後,緩緩停住了勢頭。
顧勝城翻身落在地上,卸下雪白大麾,將其遞給了身後的秋水,露出了內裡漆黑如墨的貼身軟甲,又接過秋水遞來的玄黑大袍。
這襲玄黑大袍籠罩在身。
顧勝城有些恍惚。
黑袍上雕篆著極其細微,極其難以看清的墨色玄線,一根又一根。
這其實是一件很古老的衣袍,在南呂宮內的大殿妖龕之內,放置了許多年。
在南呂宮內,這件衣袍的地位無比尊貴。
即便是南宮般若,也沒有資格穿上。
這是留給玄武大聖的。
翼少然忽然覺得“妖族走狗”這個稱呼,的確有著十足的諷刺意味。
“八尺山有資格穿上大聖袍的,就只有四個人。”
“我就是其中一個。”
顧勝城笑了笑,指了指玄袍加身的自己,問道:“八尺山現在有四分之一是我的,是我給妖族當走狗,還是妖族給我當走狗?”
他聲音不大,卻沒有避諱身後任何一個人。
顧勝城就這麼笑著說出了這句大逆不道到了極點的話。
而身後的一眾小棋公全都噤聲。
低頭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