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輕輕嗯了一聲。
“不要拖沓,速戰速決。”
源天罡懷抱羽扇,輕柔說道:“該殺的都殺了,外面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著你。”
黑袍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源天罡抬起頭來,看著頭頂的琉璃蒼穹,撲朔的雪氣紛紛揚揚落下,被劍氣衝殺,剿滅,後續飄零的過程中被枯沙同化,晶瑩剔透,讓天門看起來如夢如幻,像是亙古不老的長生地。
只可惜這裡的規則崩潰,整片墓地都被歲月侵蝕,大地斑駁龜裂,一片荒蕪。
在夾縫中艱難扭曲前行的黑環蛇,被一塊飛濺的石塊砸中,身軀被切為兩半,鮮血迸射,接著天門穹頂上,又是一塊巨大石塊砸下,將一切都掩埋。
無數劍氣如蛇一般爬行在天門的石壁之上,蜿蜒流淌,穹頂琉璃,四面透光,整個天門像是巨大而瑰麗的殿堂,恢弘如壁畫,只可惜此刻已經到了世界末日,有轟隆隆雷聲迴盪,將要滅世。
源天罡的縞素白袍在衣袂飄掠當中逐漸羽化,變得不再實質,像是輕盈而空靈的鴻毛,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劍宗明身上,在身軀徹底飛散之前,他揖了一禮,輕聲說道:“在下失陪了。”
劍宗明眯起眼。
他早就看清了源天罡的身上,一絲又一絲的因果業力,在世間諸多規則的牽扯下,不斷的迴歸本身,這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生老病死。
喜怒哀樂。
這些他似乎都沒有,他就像是一個超脫了凡塵的真正仙人,高高坐在雲端,即便是這縷寄託在棺內的魂魄,在天門記憶體在了無數年月,等待著果實成熟,然後摘取易瀟的道果,也沒有絲毫要崩潰的痕跡。
源天罡要走,自己的“因果”也留他不住。
劍宗明抬起頭來,看著天頂上將縞素少年因果抽離的規則,緩緩收回目光,說道:“既然你已經超脫了,何不留下來接我一劍?”
源天罡笑了笑:“我知道自己接不了這一劍,所以我認輸。”
“你當然可以出劍。”他頓了頓,笑眯眯道:“就算你硬要出手留我,滅了這縷魂魄也無所謂,但你接下來的劍勢將不再是大圓滿的巔峰之態,考慮好了?”
劍宗明深吸一口氣,緩緩按下獨孤,他閉上雙眼。
獨孤未動。
天地之間似乎憑空多出了無數道黑線。
成千道,上萬道!
一剎之間,源天罡的神情變得極為痛苦,他的縞素白袍被數千數萬道黑線切斬而過,並沒有血液濺出,他本就是魂魄出竅,將要消弭,此刻身上的因果全都切斷,硬生生將這縷消弭的魂魄變成了實體。
那柄因果大綻光芒,整座天門的枯沙繚繞黑線,穹頂的崩塌之聲劇烈無比。
源天罡沒有任何動作。
他的四肢被黑線切成一個古怪而不協調的姿勢,就像是被折斷了四肢的玩偶,任人擺佈的釘死在了黑線之上。
少年儒士微笑說了一個好字,接著無數黑線錯位再度切斬,所有的因果被劍氣剿滅,這縷白袍留下的痕跡,徹底灰飛煙滅。
劍宗明望著無數黑線穿體而過,卻不受影響的黑袍,輕聲說道:“接下來的事情很重要,我等了很久,所以我不希望有人打擾。”
黑袍沉默了許久,點了點頭。
他自始至終都是這樣,除了一開始站在了源天罡的身旁,像是不情願的表態,澀著聲音念出了老師二字,此後便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一個字。
他站在天門的永夜之中,背後是潮水般的黑暗,身前是無盡的光明,前進或是後退,他都沒有選擇。
他選擇了沉默,還有思考。
“你的老師並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傢伙。”劍宗明單手仍然按在獨孤劍柄之上,因果的虛影繚繞他來回旋轉,將剛剛那一劍遞出,導致尋上門來的業力全都清除掃去。
在南海取出因果之後,這柄劍便認定了劍宗明成為主人。
世上再也沒有因果可以沾染這襲白衣。
真正的不染塵埃。
看到這襲黑袍似乎謹言慎行,不願開口說話,劍宗明低聲笑了笑,道:“棺木裡的那人在短時間內並不會醒來。”
黑袍依舊沒有開口。
大光明宮主忽然說道:“我沒有想過會是你。”
捏碎了霸王魂魄的黑袍,輕輕嘆了一口氣,那縷魂魄繚繞而上,他並沒有急著去汲取兩道天相的造化,而是輕柔說道:“你想敘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