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若隱若現,極為熟悉。
藏劍山。
棋聖道袍搖擺,雙袖攏起,輕輕揖了一禮。
小殿下連忙還禮。
“這趟南海的渾水,多謝殿下救局。”棋聖聲音溫和,帶著一絲沙啞。
易瀟看著這位雙鬢灰白的老宗師,一時間有些語塞,不知該說些什麼。
棋聖大人依舊神采飛揚,可眼中那點光芒卻抑制不住的黯淡下去。
歲月不饒人,可殺人的不光是歲月。
棋聖沒有去看頭頂那團投射下來的“陰影”,失去了主人操縱的劍器瀑布,在劍宗明走後便開始搖搖欲墜,因為擰在一起過緊的緣故,也只是搖晃,而不至於跌墜。
藏劍山殘餘的劍氣很盛,托住了這團劍器瀑布。
棋聖大人就站在這團陰影之中。
“‘因果’這柄劍很挑主人。”他認真說道:“如果當今世上沒有人能取得出來,那我可能要找一個老朋友幫忙。”
他頓了頓:“殿下應是知道的。那人名叫趙淳風。”
小殿下點了點頭。
棋聖自嘲笑了笑:“我不信他自殺了,他就一直鎖在藏劍山下,幾十年了,不肯出來,龜息假死,如果不是殿下此行來到南海,他真的可能會枯死在藏劍山山底。”
易瀟沒有說話。
棋聖微微抬袖。
藏劍山山前的湖泊有大風壓境,將兩撥湖水吹起,讓開一條道路。
棋聖大人一手挽袖,對易瀟做了個伸手邀請的動作,姿態極為講究,儒雅,用的是春秋前的文士禮儀。
易瀟同樣以春秋前的文士之禮回敬,然後踏上了那條湖泊劈開的風道之上。
乘風而行,不是直上九天。
而是隨風入湖。
湖水被大風風壁擠開了一條狹小的通道口,卻足以兩人進入。
棋聖與小殿下下落了數十個呼吸,便落到了湖底,兩撥湖水被風壓緊緊排開,腳踏實地之後,棋聖一手平舉,憑空做了一個“叩門”的動作,於是那條風道便由豎直變為水平,直直打通一條水道。
棋聖大人在前方一路前行。
小殿下跟在他的身後。
原來藏劍山下,居然有如此光景。
當年八大國期間,滅國的儒士棋手,如今白髮蒼蒼,藏在南海的“洞府”之中。
誰也不曾想,居然會是真正的“水月洞天”。
湖底之中,被元氣摒開的洞府門口,一位位老人聞風而來,走出洞府門口,站在湖水水底,微笑對棋聖大人揮手。
魏奇一一揮手示意,以春秋前的文士大禮相待。
小殿下跟在魏奇身後。
諸位老棋手老國師,隔了極大的歲數,依舊笑著施禮,片刻之後,無一不驚訝於這個年輕墨衣男子的禮數週全,動作嚴苛,連一絲失誤都沒有出現。
百年洞府,燈火通明。
一盞盞的元氣燈火,懸浮飄搖在湖泊水底,一直通向藏劍山的最底最深處。
藏劍山露在仙島陸地上的,只不過是冰山一角。
老人們走出洞府,駐足相視,行注目禮,目送棋聖大人與小殿下。
“春秋前,六大國篆養的棋師數以十萬來計,能入帝王之家,作為幕後之僚的,不過數百數十人。”棋聖輕聲說道:“彼時棋道大盛,只可惜世間之事,盛極必衰,春秋之後,棋道便是一蹶不振,即便風庭六年一度的劍酒盛會,也是重劍而不重酒,棋酒並列攏入一起,作為助興之事罷了。”
小殿下有些咋舌,輕聲問道:“這該是養了多少亡國棋手?”
棋聖笑了笑,並不搭話。
他走到了一處洞府之前。
正處在藏劍山山底之中。
洞府前的兩盞燭火搖曳,棋聖並沒有推門,只是一隻手虛搭在門上,讓出了半個身子,對小殿下說道:“把手搭上來。”
易瀟抿了抿唇,將手掌貼上洞府石門。
像是掌底貼近了世界。
有個縹緲的聲音,在水下響起。
小殿下頭皮發麻。
“咿——”
“呀——”
他睜大雙眼,耳邊洪流回蕩。
有人拿細膩的戲腔嗓音,輕柔在他耳邊唱了起來。
“淇水湯湯,有那過江兒龍王——”
“江湖滄滄,誰道浮沉悲涼——”
“北涼銀城風雪蒼,嗚呼劍冢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