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歌先是揖了一禮,然後跪伏在地,恭恭敬敬磕了一個頭。
他抬起頭來,額頭有模糊血痕。
“這個磕頭禮,是還給師父七歲那年救命之恩。”
第二個頭。
“還師父知遇之恩。”
第三個。
“還師父授藝之恩。”
接著便是沉悶的叩首砸地,還有那個男人發自肺腑,絕不含糊的感激聲音——
“還師父贈酒之恩!”
“還師父賜劍之恩!”
。。。。。。
。。。。。。
十八叩首,一個比一個沉重,一聲比一聲洪亮!
李長歌最後抬起頭來,未曾動用元力,單純以肉身叩首,砸得灰塵揚起,顯得他有些狼狽,額前一片鮮血淋漓,微亂髮絲沾染了血漬,一雙眸子卻是無比的清明。
他挺直脊背,認真說道:“這十八叩首之恩,長歌本想以餘生侍奉師父,常伴銀城,以此來還。”
跌坐在地,尚未從愕然狀態中醒轉回來的女子,聽到了一句不敢相信的話。
“師父戰死鬼門之後,長歌便再沒了這個機會。”
愕然。
大驚。
接著是大怒。
她一巴掌摔在了自己這位大弟子的面上。
李長歌雙膝跪地,被身材高大的女子迎面摔了一個耳光,不躲也不閃,也不動用元力,面頰一邊顯出猩紅的掌印,整個人幾乎要被這個耳光砸倒在地。
李長歌的髮絲垂下,遮住眼簾。
他笑著搖了搖頭。
他輕聲說道:“長歌本以為,師父徹底死在了鬼門啊。沒想到。。。。。。還有一點意識未能消散。”
女子城主不敢置信看著自己摔出那個耳光的手掌。
之前那個摔掌的動作,幾乎不受自己控制。
在神魂的最深處,有某個原本已經稀釋淡薄到不可看見的魂魄,憤怒不可遏止。
“師父。”
李長歌抬起頭來,望著眼前的女子。
自己的師父可以換一張臉,甚至換一副皮囊。
可若是連魂魄都換了,只留下皮囊呢。
那個對自己擲出酒壺,叮囑自己臨行小心的男人,還會回來嗎?
不會回來了。
已經死在了鬼門。
這些年他長居塞外,早就聽聞了銀城城主的傳聞。
師父死在了鬼門。
至少如今的天下人,是不認他這個師父的。
可眼前的女子,魂魄裡還留著師父的殘餘,這是師父留在這世上最後的東西了。
李長歌輕聲喃喃:“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真是一件可悲的事情啊。
他望向眼前的女子,眼裡空空蕩蕩。
除了悲哀,什麼也沒有。
“可,你還是我的師父嗎?”
第二百零六章 春秋元年周觀案
“你還是我的師父嗎?”
這句話說完,李長歌看到女子城主的表情上流露出一份掙扎。
未到片刻,她已壓下了那份掙扎,表情陰沉,聲音沙啞,不容拒絕:“我是風雪銀城的城主,映月小魔境的執掌人,整片北方聖地,我都是當之無愧的主人,征戰鬼門,得到太虛,更是為師的造化!”
李長歌低垂眉眼,靜靜聽著對面的“師父”怒意滔天。
“為師得到造化,你非但質疑,並且受人撩撥,要拔劍弒師!”
“李長歌,莫要忘了是誰將你撫養長大,狼心狗肺,忘恩負義,出言不遜!”
“你若是再說之前那般大逆不道的話,我便廢了你的道統,把你逐出師門!”
字字誅心。
狼心狗肺!
忘恩負義!
李長歌面色蒼白,血色更無。
亂髮之下,他輕聲喃喃道:“師父。。。。。。”
那女子的怒意這才緩緩收斂,她輕輕唸了一聲乖徒兒,平靜嗓子,低垂眉眼,努力溫和說道:“你之前說的這些恩,這些情,這些叩首,為師不受,也不領。此次南海,你將魏靈衫帶回來,為師可以寬恕你的冒犯之罪。”
李長歌抿緊嘴唇,道心未曾有絲毫動搖。
他搖了搖頭,正要開口,身後忽然有一人開口。
“我。。。。。。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