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能留下幾個,西關縹緲坡都會全力蓄兵,準備迎接齊梁的憤怒。
但源天罡在龍船上拿出了那枚“因果丹”,救活了蕭布衣。
所以桓圖窮有了第二種選擇。
西關有了一個退步的機會。
那個站在龍船上的少年儒士,未曾有絲毫言語,便向著整個西關施加了極大的壓力。
俯瞰而下。
源天罡平靜望向西渡口密密麻麻的黑甲,突然笑道:“真是好一副波瀾壯闊的景象,許久不曾見了。”
桓圖窮反覆攥緊手中劍柄。
第二種選擇,選擇權握在桓圖窮的手中,卻代表了整個西關。
龍船上那個稚嫩少年聲音老氣說道:“做錯了事情,就要認錯。”
“我的弟子差點死在了西關。”
“你們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源天罡輕聲對桓圖窮說道:“做錯了事情,就要認錯。如果不肯認錯,就要捱打。”
“這個道理你應該懂。”國師大人平靜說道:“就是黎青站在我的面前,他不想捱打,也只能乖乖低頭,態度誠懇給齊梁道歉。”
源天罡頓了頓,說道:“所以沒什麼好糾結的,我幫你捋清思路。只有一個問題,你。。。。。。想不想捱打?”
大雨從蒼穹傾盡而下,極盡最後的磅礴。
西關那個影子微微嗡動嘴唇,鬆開了按在劍柄上的那隻手。
桓圖窮深吸一口氣,誠懇問道:“要怎麼道歉。”
源天罡瞥了一眼這個被袁忠誠坑在西渡口,擺在這個局面上騎虎難下的男人。
他語氣平和說道:“無羨在西關收了攏共十八處傷,致命傷有兩處,其他十六處輕傷重傷,我都不予計較。我不要你賠命,我要你跪下,給齊梁磕兩個頭,算是賠禮。”
話音落下,整片西關的黑甲開始變得不安分起來。
在西關,沒有跪,只有死。
那些隱蘊了莫大憤怒和憋屈的眼神,望向龍船上的少年儒士。
源天罡雙手攏袖,眼神縹緲掠過西渡口,幽幽迴轉,又落回桓圖窮身上。
那個男人反手將佩劍插入地面,泥石迸濺。
桓圖窮低垂眉眼,輕輕拂了拂礙事的衣襬,雙膝輕輕觸碰到了地面。
接著雙手撫地。
磕頭。
第一個。
第二個。
身邊的天狼王沉默望著下跪的男人。
寧風袖其實猜到了龍船上那位齊梁國師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若是洛陽換到了如今的局面,說跪就跪了,顏面盡掃又如何?洛陽是不在乎顏面的,北魏的南關,北關,東關,說到底,都是不在乎顏面的。
但西關的骨子傲,可以戰死,不可擊碎。
跪下了,就是低頭了。
從源天罡來到西渡口的這一刻,就註定齊梁站在了至高點。這位謀定而後動的國師大人親至,即便西關擊沉龍船,也不可能做到絲毫的止損。
桓圖窮磕頭的時候表情木然,腦海裡一片空白。
從來到西渡口的時候,看到那艘龍船孤自前來的時候,桓圖窮就知道,縹緲坡的袁忠誠,已經不是當年的袁忠誠了。
袁忠誠要做的事情,歸根到底,已經不能算是繼承王爺的遺志了。
他與銀城連線也好,做些密謀見不得人的事情也好,他難道就未曾想過——
他的背後是整個西關啊!
玩弄權術。
招惹是非。
今日之後,這片土地上,還有多少人對縹緲坡心而神往,願萬死不辭?!
桓圖窮一陣心碎。
他又想到了源天罡的那句話。
是了,即便是今日王爺在這裡,也得乖乖給齊梁賠禮道歉。
王爺會讓作為幕僚的袁忠誠跪在這裡,給齊梁磕頭,讓西關所有人都看見,直是直曲是曲。
西關骨子是傲,卻明辨是非。
桓圖窮不恨自己不知真相,也不恨自己被人玩弄欺騙。
他跪在西渡口的時候,大腦裡面空空蕩蕩。
他甚至未曾覺得蒙羞,因為這一跪,是袁忠誠應跪的,一個人跪下了,西關就能把這件事揭過去。
只是過往十六年,自己三人被洛陽朝野戲謔稱為“西關三犬”的那些日子,曾經縱橫西關,陪王爺出入生死的那些日子,都在這一跪之下不再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