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道理。可雖是煩緊這顛倒的鐘鼓聲音,卻與這早入了土化了灰的青蓮大師卻是毫無道理可講。
老和尚閉著眼睛,安然等待著小和尚捧回那隻銅缽。
遠方石頭兒跌跌撞撞跑回來,遞上一個小缽。
“師父,明兒您要化緣?”
“為師拿缽並非化緣,”老和尚露齒一笑,接過銅缽,“為師要結緣。”
小和尚眉眼懵懂不作聲,老和尚卻主動開口,“你小子頭伸過來,為師跟你說幾句話。”
石頭兒乖乖哦了一聲,把頭側過去。
“明兒要入你那朝思暮想的佛塔了,不讀到最頂層不許出寺丟人。”
第一句說完,石頭兒瞪大雙眼,掩飾不住的欣喜,只道師父不愧是師父,那佛塔據說百年來從未開過,怎麼明兒就開了呢。
“晨鼓暮鍾挺好,這規矩別改了。”
第二句說完,石頭兒有點懵,怎麼之前都是您老說這晨鼓暮鍾聽著忒煩,恨不得砸了,怎麼今兒就囑咐我別改了這規矩?
得,都聽您的,石頭兒呵呵一笑,又聽到第三句話——
“上去以後把那口鐘還有鼓給我都砸了,看他們以後敲什麼。”
石頭兒目瞪口呆,這才是師父啊,估摸著是怕以後還有怪人把規矩改回來?
石頭兒摸摸腦袋,湊過去聽第四句話。
老和尚的聲音像是塞了個饅頭樣,喘不過氣,聽著極為難受,呼呼呼的剎那就過。
石頭兒沒聽太清,樂呵呵地點頭,只管答應,全都答應。
說的是什麼,趕明兒以後就不用掃地了,別哭?
師父明兒我就入佛塔了,有什麼好哭的。
第二章 晨鼓暮鍾,青蓮梨花
清晨陽光初照,遠方大地傳來晨鼓的回聲。
大榕寺下梨花飛舞,門前停了三輛馬車。
下來一位錦帽貂裘少年,雖是初春,寒意去了七八分,依舊白絨紅大衣裹身,小臉兒雪白通紅,眼神微惘;身後跟著兩位笠帽客,一位沉默不語,一位仰天叼著根野草。
少年下意識縮了縮身子,將大衣把自己裹得更緊了些,喃喃開口。
“書上說佛寺裡晨鐘暮鼓,怎的這裡恰恰反了過來?”
段明勝笑了笑,向這位小皇子解釋道,“設這規矩的住持乃是一百年前的青蓮大師。”
小皇子哦了一聲,他自幼博覽群書,天資過人,旁人一點即通。青蓮大師超凡入聖,史書上自然留了一筆。說此人毫無聖僧風範,就喜歪理,一百年前與道門領袖三論生死輪迴,氣得那位道祖摔了道觀門前那塊匾。
入寺前,小皇子打量了一下寺旁對聯。
晨鼓暮鍾驚醒世間名利客,
經聲佛號喚回苦海迷路人。
字字珠玉圓潤,雖無三分鐵筆銀鉤之神韻,卻道出十分佛門清淨味道。
“好一個大榕寺。”小皇子拉緊頸上白絨,盯著對聯看了半響,又仔細回味了鼓聲,笑著讚了一聲,這才進寺。
雖是清晨,卻值到燒香客多之時,寺裡小沙彌忙得不可開交。
大榕寺香火嫋嫋,卻是透著一股子極靜,小皇子殿下進寺並未擺開排場,他人見到只道是一位權貴子弟入寺求籤,不曾多想。
兩位笠帽客寸步不離,小皇子一路閒庭信步。
向那梨花去處走去。
“停步。”
一道略顯稚嫩的聲音喊住小皇子殿下,一位眉眼清稚的小和尚恭敬行禮。
小皇子的腳步戛然而停,半隻腳懸在空中。
小和尚伏下身子,低眉順眼地捧起那隻匍匐前進的小蜘蛛。
“書上說佛門大善,”小皇子確定腳下沒有他物,收回了腳,好笑地問道,“那我問你,佛門是隻有你一個芋頭,還是全都是芋頭?”
小和尚窘然不語,只是把蜘蛛小心翼翼放走,訕訕解釋道,“小施主,這隻蜘蛛餓的可憐,已經三天沒有吃東西了,好不容易從網上逃脫,如今快要挪窩,若是被小施主一腳踩死,著實淒涼。”
小皇子眉尖一挑,“小光頭,你怎知它三日未食,莫不是念佛無聊到了日日盯著蜘蛛的地步?”
笠帽客段明勝忍不住笑了,這小皇子殿下從未出過皇宮,原本以為整日看書是個儒雅性格,不曾想句句帶著凌冽氣息。
小和尚雙手合十,環抱掃帚施了一禮,“小施主,在下並非名小字光頭,師父賜號青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