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俱是十六字營出面斡旋相爭。
被稱為袁四指的青袍男人淡淡瞥了一眼月光湧動如潮水的黑甲,沉默片刻。他抬起手,三隻手指有些艱難的攥住佛珠,點出食指,指向不遠處風庭城的方向。
“我們自西關跋涉而來,兵分六波掩人耳目,更是在一年之前就將十六字營緩緩推動,只是為了不驚動洛陽那位。”袁四指聲音有些沙啞,說道:“王爺所圖甚大,如今封兵風庭,便是一將功成萬骨枯,容不得絲毫大意。大棋公,西夏與王爺謀事這麼多年,難不成信不過王爺?”
那位大棋公輕笑一聲,搖了搖頭,笑道:“自然不是信不過那位王爺。只是我棋宮與王爺十六年謀事,如今一朝化為煙雲,這種被人揹後捅刀子的滋味可不太好受。”
袁四指怔了怔,嘆了口氣說道:“王爺向來不是不念舊情之輩。”
“那位王爺豈止是念舊情?簡直是大慈大悲到了菩薩地步,荒唐!將十六字營分開,鎖住風庭,便是通告了洛陽那位,我黎青要反你,儘管出兵鎮壓西關。可單單憑一位西關藩王,如何鬥得過手握北魏萬里浮土兵權的真龍皇帝?”大棋公冷笑一聲,陰柔至極道:“黎青是想給曹之軒提個醒,好叫洛陽來得及動手防備?”
袁四指怔怔發神,苦澀道:“你可知王爺十六年來練了什麼字。”
大棋公細眯起眼,打量著泛白青袍男子有些清瘦的面孔,這位袁四指被稱作西關走狗,對於西關藩王便如一條忠犬,誰也不知道他為何要替黎青如此賣命,但毋庸置疑的,右手僅剩四根手指的袁忠誠便是西關藩王黎青真正的左臂右膀。若是有什麼人知道那位王爺修行書道所為何求,那個人一定便是袁忠誠。
袁忠誠食指顫抖,點在空中,虛畫一個字。
“情。”
大棋公有些失神,聽著袁四指拿著顫抖聲音開口。
“王爺十六年來,便是書房除了自己以外不允許任何一人入內。直到那一日,我袁四指有幸入那書房。”袁四指的聲音帶著深深的苦澀,道:“王爺的書房不允許外人入內,自然是無閒人打理,整整十六疊厚宣堆積在書案上。你可知,這十六疊厚宣上所寫,盡是情字!”
“十六字營,便是王爺唸了十六年兄弟手足之情!”袁四指聲音有些激昂,忍不住道:“十六年啊,整整十六年,王爺只書一字。”
該是有多糾結,才能書一字十六年。
情之一字,該有何求?
非是風花雪月,乃是兄弟之情。
大棋公有些微怔,他似乎有些明白那隻被棋宮上下稱作西關倔鷹的男人為何要如此抉擇了。
袁四指低聲道:“王爺要做一個了斷。這便是為何前幾日不散兵封鎖,甚至連在風庭城北都未曾佈下一兵一卒的緣由。”
大棋公失神之餘隱隱開口,道:“洛陽那位已經來了?”
“若是曹之軒真的怕死到了那個地步,自然不會來。”袁四指平緩心情,淡淡道:“但若是他心無愧意,那個皇座坐的名正言順,又豈會擔心風庭城這一出?”
“這個世界上大人物那麼多,但大人物又如何呢?他們也有悲歡苦痛,也會貪生怕死。”袁四指撫摸著自己斷指之處,柔聲說道:“再是權勢滔天的大人物,當初只是一隻微不足道的小螻蟻罷了。”
大棋公眯起眼,望向風庭城郊的夜色。
夜色裡有一位失魂落魄的青衫男人,拎著一個酒壺醉得一塌糊塗,搖搖晃晃,跌跌撞撞。從風庭城門口一醉到黃昏,再醒來便是夜深,緊接著一陣嘔吐,將肚子裡那些苦水吐得一乾二淨,再伸手去摸那隻酒壺,卻發現那隻酒壺裡連半滴酒水也倒不出來。
“螻蟻若有苟且偷生之志,豈知此後就不能成長起來?”大棋公望著遠處那位在酒會一敗塗地輸盡所有的青衫男人,眼中有些複雜,輕聲道:“日後方長,棋秤之上一究長短,到底不是一時之爭,便就是一局輸了,也能再開下一局。”
“大棋公好氣魄。此子倒是有狼心野望之輩,棋宮敢收留這種狼子,就不怕惹禍上身?”袁四指看向顧勝城的目光有些許不屑,在他眼中,顧勝城再是得外界讚譽十倍,也不過是一隻匍匐在腳下難以起身的螻蟻。
大棋公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只是面無表情望向那道青衫,陰柔開口說道:“我棋宮便是最喜這種狼子野心之輩。只是不知他有沒有資格,讓我棋宮給他這個機會。”
他淡淡瞥了一眼袁四指的斷指,面上居然是噙上了一絲笑意,只是那道笑意便如毒蛇吐信,讓人不寒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