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我發覺我還是住在洋房裡面過著小資產階級的生活。我真是一個在安樂窩裡談革命的革命家。志元,我恐怖,我害怕,我害怕那夢裡的我。〃
〃埃原來是這麼一回事。仁民,你還是安靜地睡吧。你太興奮了。以後不要多吃酒。你看我現在也不常吃酒了。〃高志元聲音含糊地說了上面的話,又把身子翻向裡面去睡了。
吳仁民走下床去開啟窗戶,把頭伸到窗外大大地呼吸了一口氣。他的心還在痛。他的眼睛潤溼了。
弄堂裡沒有人影,也沒有燈光。對面是一所花園。一株一株的樹木在灰白光裡顯露出它們的茂盛的枝葉。草地上小蟲悲切地叫著,像是在作垂死的哀鳴。一座洋房聳立在花園中間,像一座墳墓,關著它那永遠不讓人知道的秘密。再過去便是街市。但那裡也沒有一點聲音,連小販的叫賣聲也沒有。一切都死了。愛死了,恨也死了;享樂死了,受苦也死了;壓迫死了,革命也死了。灰白色的光像一個大的網,掩蓋了一切。只有他還活著,在整個城市裡只有他一個人活著,活著來忍受熱情的火焰的折磨。
〃動呀。起來動呀。為什麼老是躺著浪費時間?〃他向著躺在他下面的花園、洋房、街市揮手,好像他立在群眾的前面,從他的心裡發出了這樣的叫聲。〃動呀。起來動呀。只要一分鐘的激烈的活動,就毀掉自己的一生也值得。爆發吧,像火山那樣地爆發吧。毀滅世界,毀滅自己,毀滅這種矛盾的生活。〃他又狂亂地揮起手來。
任何的動作都沒有用。並沒有什麼東西開始在動。只有那小蟲的叫聲忽然停止了。寂寞的網更加張大,似乎連他自己要被它掩蓋了。
〃我不能夠死。〃他掙扎地說。這時候他已經被憤怒和絕望的感情緊緊抓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