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清明節,官方禁止悼念周總理激起強烈反彈。4月5日發生的*,集中反映了億萬人民對“左”傾路線的痛恨和對*的聲援。當時的報紙卻把群眾的自發行動說成是*策動的反革命騷亂,並派民兵血洗天安門。*中央任命華國鋒為第一副主席和國務院總理,開除*黨內外一切職務,保留黨籍,以觀後效。兩個決定在大牆內也引起巨大反響,會上禁若寒蟬,會下不以為然。在那段期間,我借為隊上購書的機會去了一趟蘆山城,但見街頭清風雅靜,很少人影,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的橫幅標語被夜風吹落,任入踐踏。許多機關大門緊閉,據說在“內部學習”。走進新華書店,只有我一位買主,服務員破例允許我跨進櫃檯,架上選書。返回監房時,院內靜悄悄的,只有朱慶豐幹事在嚴詞審訊從大坪鋪來的罪犯,大概是這個犯人對*說了什麼口徑不一致的話吧?這給了我一種不祥的預感,大概階級鬥爭又有什麼新動向。不久,全場追查所謂周總理遺言,不論幹部或就業人員、犯人,凡是聽到這個遺言的都要交待。後來得知這個遺言是杭州輪機廠23歲的青年工人李君旭偽造的,其口氣很像周恩來臨終寫給毛主席的一封信,聽來感人至深。有關*的傳聞很多,有說被關在北京,有說被貶謫廣東,有說被疏散到南京,還有說是關押在四川某地。犯人中悄悄流傳著摹擬韓愈的一首貶謫詩,說是鄧公所寫:
一封轉送主席邊,
刺配蜀國路八千。
本為民眾除弊事,
豈敢白首惜殘年。
雲橫秦嶺家何在?
雨阻巴山車不前。
人生自古誰無死?
我以我血薦軒轅。
一次我路過犯人姜兆璜的守菜棚,兩人低聲偶語,“這一段大概是中國歷史上的非常時期,是非顛倒,萬馬齊喑,發展下去國運不知將伊于胡底。”隨即他把自己編著的《人才學》大綱給我看,他說:“將來中國建設依靠人才,人才學的研究會發展起來,我現在做一點基礎工作,你看價值如何?”我翻了翻目錄和大綱,眼睛一亮,在如此嚴峻的日子裡,一位知識分子仍在思考未來的建設問題,不禁油然起敬,並望他認真編寫,將來必有大用。
朱總司令去世像是悄悄走的,沒有引起大的震撼。那天我正在木工房釘黑板架,聽到這一噩耗,就請示向幹事是否要寫橫幅標語弔唁,他輕輕回答:“不必了,上面未通知。”各國政府領導人紛紛向中國政府和軍隊發來了唁電,在蘇聯的唁電中稱朱德為“傳奇式的英雄。”頗具感*彩。朱老總在建國後一直比較低調,*後一直被說成是老右傾,跟不上形勢,受到造反派的衝擊。他這樣悄悄地離開入世,正符合他質樸憨厚、平易近人,不事張揚的品格。
熾熱如火的7月,從大城市傳來地震的訊息。似乎各地都有地震的徵兆,而四川特別是天、蘆、寶一帶為地震多發區,要求重點防範。從場部到13隊,幹部宿舍區搭起了或大或小的塑膠防震棚,13隊的十多位幹部,每位都指派屬下的犯人為自己伐木料,撐竹杆,搭設簡易塑膠棚,搬動床鋪和部分日用品,每日投入防震的勞動力達數十名之多。在大牆內,也搭起了一個相當寬敞的塑膠棚,動員犯人們在夜裡點名後到棚中去睡覺,可是,犯人們自以為命不值錢,不願被蚊蟲叮咬而拒絕進棚。三舍房一個綽號叫“小財迷”的人卻帶頭響應防震號召,搬了個小板凳進棚入睡,他把自己的珍貴物品(天曉得是什麼東西)綁在樑上,一面打瞌睡,一邊嚴密審視著那包寶物,熬到天明,被人們譏為防震模範。一天午夜,人們正在夢周公,突然聽到向幹事猛吹緊急集合哨,以為是地震來了,紛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穿衣下床,有的不慎跌傷了腳。我睡在五舍房入口處,顧不上穿鞋,第一個赤足奔到防震棚,向幹事竟說:“你這個近視眼還來得快,不愧是受過軍事訓練的。”約摸十來分鐘,各舍房的隊伍才整隊完畢,報告人數。人們睡眼惺忪,手足無措,向幹事慢吞吞地說:“大家勿驚,這只是一場防震演習,但你們的動作實在太慢了,如真的發生地震,我擔心會全軍覆沒。”
唐山大地震的訊息傳到苗溪,更加重了人們對災害的恐怖感。一舉死亡28萬多人的不幸慘劇,在世界地震史上絕無僅有。這時四川西部發生了地震,蘆山城內外不勝驚恐,似乎災難追在眉睫。人們議論著、預測著種種災難,難以入寐。夜深大雨驟至,我們連忙捲起涼蓆和鋪蓋往保管室狂跑,弄得渾身溼透,狀極狼狽。另一夜,場部傳聞地震將於凌晨4時25分發生。出於對死亡的恐懼與求生的本能,人們在12時就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