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吏兩包銀子,拿揭帖稟進去。翟管家見了,即出來相見,讓他到外邊私宅。先是夏提刑先見畢,然後西門慶敘禮,彼此道及往還酬答之意,各分賓位坐下。夏提刑先遞上禮帖:兩匹雲鶴金緞、兩匹色緞。翟管家是十兩銀子。西門慶禮帖上是一匹大紅絨彩蟒、一匹玄色妝花鬥牛補子員領、兩匹京緞,另外梯己送翟管家一匹黑綠雲絨、三十兩銀子。翟謙吩咐左右:“把老爺禮都收進府中去,上簿籍。”他只受了西門慶那匹雲絨,將三十兩銀子連夏提刑的十兩銀子都不受,說道:“豈有此理。若如此,不見至交親情。”一面令左右放桌兒擺飯,說道:“今日聖上奉艮嶽,新蓋上清寶籙宮,奉安牌匾,該老爺主祭,直到午後才散。到家同李爺又往鄭皇親家吃酒。只怕親家和龍溪等不的,誤了你每勾當。遇老爺閒,等我替二位稟就是一般。”西門慶道:“蒙親家費心。”翟謙因問:“親家那裡住?”西門慶就把夏龍溪令親家下歇說了。不一時,安放桌席端正,就是大盤大碗,湯飯點心一齊拿上來,都是光祿烹炮,美味極品無加。每人金爵飲酒三杯,就要告辭起身。翟謙款留,令左右又篩上一杯。西門慶因問:“親家,俺每幾時見朝?”翟謙道:“親家,你同不得夏大人。夏大人如今是京堂官,不在此例。你與本衛新升的副千戶何大監侄兒何永壽,他便貼刑,你便掌刑,與他作同僚了。他先謝了恩,只等著你見朝引奏畢,一同好領札付。你凡事只會他去。”夏提刑聽了,一聲兒不言語。西門慶道:“請問親家,只怕我還要等冬至郊天回來見朝。”翟謙道:“親家,你等不的冬至聖上郊天回來。那日天下官員上表朝賀,還要排慶成宴,你每怎等的?不如你今日先往鴻臚寺報了名,明日早朝謝了恩,直到那日堂上官引奏畢,領札付起身就是了。”西門慶謝道:“蒙親家指教,何以為報!”臨起身,翟謙又拉西門慶到側淨處說話,甚是埋怨西門慶說:“親家,前日我的書上那等寫了,大凡事要謹密,不可使同僚每知道。親家如何對夏大人說了?教他央了林真人帖子來,立逼著朱太尉來對老爺說,要將他情願不管鹵簿,仍以指揮職銜在任所掌刑三年;何大監又在內廷,轉央朝廷所寵安妃劉娘娘的分上,便也傳旨出來,親對老爺和朱太尉說了,要安他侄兒何永壽在山東理刑。兩下人情阻住了,教老爺好不作難!不是我再三在老爺跟前維持,回倒了林真人,把親家不撐下去了?”慌的西門慶連忙打躬,說道:“多承親家盛情!我並不曾對一人說,此公何以知之?”翟謙道:“自古機事不密則害成,今後親家凡事謹慎些便了。”
西門慶千恩萬謝,與夏提刑作辭出門。來到崔中書家,一面差賁四鴻臚寺報了名。次日同夏提刑見朝,青衣冠帶,正在午門前謝恩出來,剛轉過西闕門來,只見一個青衣人走向前問道:“那位是山東提刑西門老爹?”賁四問道:“你是那裡的?”那人道:“我是內府匠作監何公公來請老爹說話。”言未畢,只見一個太監,身穿大紅蟒衣,頭戴三山帽,腳下粉底皂靴,從御街定聲叫道:“西門大人請了!”西門慶遂與夏提刑分別,被這太監用手一把拉在旁邊一所值房內,相見作揖,慌的西門慶倒身還禮不迭。這太監說道:“大人,你不認的我,在下是匠作監太監何沂,見在延寧第四宮端妃馬娘娘位下近侍。昨日內工完了,蒙萬歲爺爺恩典,將侄兒何永壽升受金吾衛副千戶,見在貴處提刑所理刑管事,與老大人作同僚。”西門慶道:“原來是何老太監,學生不知,恕罪,恕罪!”一面又作揖說道:“此禁地,不敢行禮,容日到老太監外宅進拜。”於是敘禮畢,讓坐,家人捧茶來吃了。茶畢,就揭桌盒蓋兒,桌上許多湯飯餚品,拿盞箸兒來安下。何太監道:“不消小杯了,我曉的大人朝下來,天氣寒冷,拿個小盞來,沒甚餚饌,褻瀆大人,且吃個頭腦兒罷。”西門慶道:“不當厚擾。”何太監於是滿斟上一大杯,遞與西門慶,西門慶道:“承老太監所賜,學生領下。只是出去還要見官拜部,若吃得面紅,不成道理。”何太監道:“吃兩盞兒燙寒何害!”因說道:“舍侄兒年幼,不知刑名,望乞大人看我面上,同僚之間,凡事教導他教導。”西門慶道:“豈敢。老太監勿得太謙,令侄長官雖是年幼,居氣養體,自然福至心靈。”何太監道:“大人好說。常言:學到老不會到老。天下事如牛毛,孔夫子也只識的一腿。恐有不到處,大人好歹說與他。”西門慶道:“學生謹領。”因問:“老大監外宅在何處?學生好來奉拜長官。”何大監道:“舍下在天漢橋東,文華坊雙獅馬臺就是。”亦問:“大人下處在那裡?我教做官的先去叩拜。”西門慶道:“學生暫借崔中書家下。”
彼此問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