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遠遠地傳來。書案旁放著一臺冰鑑,冷冽的冰氣嫋嫋散開,驅散那磨人的暑熱。
書案上奏摺如小山,隨著慕容彧高效率的批閱,那座小山漸漸低矮,奏摺分類放置,整齊爽潔。
內侍換了一杯茶,他盯著奏摺伸手去端茶,飲了一口匆匆擱下,提起御筆沉穩地書寫,走筆如龍。
接著,換一本奏摺。
他十分專注,側顏似凝聚了山嶽群峰的奇秀險絕,濃縮了人間天上的斑斕美景,經神工巧匠雕琢而成。那濃密漆黑的睫羽有瑩然飛舞的流光滑過,那幽深不見底的眸子流閃著墨玉般的輝光,好似世間再無其二,令人怦然心動。
這時,殿外傳來侍衛和內侍叩拜的聲音:“卑職拜見昭華公主。”
接著是內侍阻攔的聲音,昭華公主語聲傲然,“本宮有要事見御王,都讓開。”
慕容彧看向靜靜侍立於一旁的內侍,“讓她進來。”
內侍領命出去,不多時,慕容裳帶著近身宮女元秀進來。
元秀手捧朱漆木案,垂著頭躬身下拜:“奴婢拜見王爺。”
“起吧。”慕容彧聲色淡漠,“公主來上書房有要事?”
“王爺為父皇打理朝政,殫精竭慮,堪為人臣表率。本宮身為公主,理當代父皇來提醒王爺,務必保重貴體。”慕容裳嬌靨如花,歡顏如嫣紅富麗的芍藥綻放,玉顏瑩瑩,“這是本宮吩咐御膳房做的玫瑰露,還有冰鎮過的新鮮瓜果,王爺歇一歇,嚐嚐本宮的心意。”
“放下吧。公主美意,本王領了。”他一如既往的清冷疏離,“日頭正盛,公主金枝玉葉,還是回寢殿多加歇息。”
冷涼的目光傾注於眼前女子,昭華公主身穿翠色荷葉袖夏衫,下系碧色絲裙,絲裙覆著雪白薄紗,如雪如霧,增添幾分飄逸靈動。她一身的翠碧嬌軟,襯得膚光勝雪,宛若一枚上佳的碧玉靜靜臥於冰冽流泉裡,碧色愈發純粹瑩亮剔透。烏光水滑的靈月髻珠翠點綴,插著一支鑲嵌著碧玉的葉脈金簪,更添幾分林下風致,秀姿楚楚,嬌弱動人。
今日的妝扮不同於往日的華貴豔麗葳蕤,取其青翠靈動,似碧玉天然雕琢。
慕容裳相信,自己的眼光絕對不會有錯。
如御王這般閱美無數的沙場將帥、帝京貴胄,尋常的女子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因此,今日她花了不少心思在妝扮上。
看見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她喜上眉梢,儀態更加綿軟,微笑更加溫柔,語聲更加清脆,“王爺嚐嚐玫瑰露吧。”
爾後,看向元秀和內侍,示意他們退出去。
內侍在上書房伺候御王五年,深知他的脾氣性情,可不敢因為公主一個眼神就退出去。
直至御王遞來眼神,內侍才退出去。
殿門半掩,殿內暗了幾分,浮蕩的天色光影裡,慕容裳痴痴地凝視他。
“王爺,此生此世,本宮非你不嫁。”
她語聲柔軟,坦坦蕩蕩地表明對他的思慕與長情。
最簡單的語言,最刻骨的情愫。
“公主厚愛,本王愧不敢當。”慕容彧站起身離開書案,語聲依舊淡漠如秋水,“此乃婚姻大事,太子和禮部正為公主籌備駙馬招選比試,不久就會為公主擇定駙馬,還請公主安心等候。”
“王爺胸懷天下,容不下本宮一個弱女子嗎?”他的意思,她明白,頓時覺得似有一桶冰水自頭頂澆下,四肢冰涼,可又因為他的懦弱而氣憤,怒火不斷地上竄,“王爺是不敢抗旨麼?王爺獨攬朝政,權傾朝野,殺伐決斷,竟然也會……”
“公主誤會了。公主的駙馬是四大世家子弟也好,是名門公子也罷,卻一定不是本王。”
“為什麼?”
“公主萬千寵愛,帝女韶華,是燕國最尊貴的公主,多少青年才俊官員思慕,多少世家子弟求娶。本王心裡有家國,有社稷,有蒼生百姓,唯獨沒有公主。”
慕容彧語聲沉緩,淡淡的冷漠,如刀鋒嗜血,似劍尖銳利,直直白白地告訴她,他,不喜歡她。
慕容裳雙腿發軟,無法剋制地往後趔趄兩步。
刀鋒劃過心口,劍尖刺穿靈魂。
她小臉發白,極致的白,四肢冷徹,似被冰塊包圍。
為什麼呢?
她有什麼不好,他竟然這般拒絕,這般毫不留情地拒絕她的情意。
她盯著他,美眸流波微漾,水光盈閃,眉目悽楚,泫然欲泣。
這究竟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