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學士被項大御史扯著不能走,劉健便更不能扔下徐學士自己走人。唯一能制止項成賢無禮舉止的,大概也只有方應物了。
不過方應物好像並不著急,不緊不慢的在旁邊與圍觀眾人說了幾句話,這才走過來對項成賢道:“一切是非自有公論,項兄不必過激。”
方才徐溥說“是非自有公論”,此時方應物也說“是非自有公論”,其中諷刺意味不言而喻。項大御史這才鬆開了手,放開徐學士。
然後方應物對徐學士抬手為禮道:“項兄一時憤激,讓老師受驚了,還望老師大人大量,不要與他一般見識。”
眾所周知,徐溥是方應物的會試主考官,是方應物的大座師,按道理來說,這是官場脈絡中最緊密的政治關係之一。
不過因為種種原因,政治背景複雜的方應物不可能能被擁有獨立山頭的徐學士收攏,兩人之間的私人關係很一般,反倒是與房師李東陽更為親密一些。
如果說方應物前面一句話還算恭敬,後面這句就不客氣了。又聽他道:“你們想摘桃子,可以找萬安去摘,但不要從我這裡搶,小心刺手。”
徐學士除了尷尬還是尷尬......所幸項大御史終於鬆了手,他可以抽身走人了。
在登聞鼓擊鼓後,按照規矩,擊鼓人就會被護送往都察院,然後由都察院負責審問處置。但今日方應物顯然不必照此處理,此後直接由都察院審順天府大牢裡那個人犯就是。
或者說,只要方應物在這兒亮了相,就已經將整個事件逆轉。後面怎麼樣其實已經不重要了。有誰關心一個不是方應物的人犯下場?
回去路上,項成賢忍不住問道:“我一直沒弄明白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認定了是徐學士他們這夥人製造流言?雖然從種種跡象來看,包括今日早朝的表現,是他們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我沒見你有什麼證據?”
方應物心情很好,哂笑道:“三歲小兒都明白的道理,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最大的受益者。若我聲名受損,最大的受益者使他們,當然看他們最嫌疑了。”
項大御史卻不滿足於方應物的回答,直覺感到裡面還有更深的道理:又質疑道:“也就是說。你並沒有實際證據,單純的猜測嗎?
如果猜對了還好,不算冤枉人。如果你猜錯了,真有另外損人不利己的人,或者別有用心挑撥離間的人制造流言。你豈不委屈了徐學士他們?”
方應物搖搖頭道:“你說的都是生活常理,常人確實可以這樣想;但我說的卻是政治道理,邏輯是不一樣的,也不用去講實證,一切證據就在本心。也就是說,不管徐學士他們冤枉不冤枉,只要反擊徐學士他們對我方有利,這就足夠了。”
項大御史這才恍然大悟。以手拍額道:“我懂了!我們所看重的,並不是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最大的受益者;而是誰讓我們得到最大受益,誰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只要反擊徐學士他們能讓我們受益。那他們就是最大嫌疑人。或者用曹操之言,這便是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的解釋了。”
這日之後,輿論便出現了變化,隨著方應物誘使別人對他進行了不成功的“迫害”之後,他便轉為了慘遭迫害的形象。於是輿情也從“抹黑方應物”變成了“有人要抹黑方應物”。雖然多了兩個字。但其中內涵變化巨大,徐學士等人不免要遭到一些非議。
此外。都察院與順天府聯席審問那位假冒方應物的牢中人犯,雖然這已經沒有太大意義。但過場必須要有的。
主審官是都察院這邊的代表屠滽屠大人,此乃方應物的同鄉親近之人。對此朝臣居然沒有異議,由此可見朝堂上下對這次審問有多麼不關心了。
人犯被提上來後,屠滽猛然一看,此人身量與方應物很像,瞧著也像是個讀過書的,便先喝問道:“階下何人?”
人犯如實招認道:“在下乃忠義書坊寫字先生左常信。”
屠滽一聽就明白了,忠義書坊東家姚謙也是浙江人,與方應物關係非常緊密。看來此事與方應物脫不了干係,多半是方應物自導自演。
屠大人不得不承認,方應物這一手很漂亮,忽悠得敵人們上躥下跳卻一拳打空。不過仍公事公辦的問道:“你又為何假冒方應物?”
當然是被指使......左先生與方應物歲數身材差不多,又在忠義書坊裡經常與文人士子打交道,倒也養出了文人風度,故而假冒方應物才能不叫別人起疑。
不過左常信顯然不會如實回答,仰頭慨然而道:“先前在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