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關注方應物的人不是一般朝臣也不是百姓,而是首輔萬安。聽到方應物的動靜,萬首輔稍加思索,便看破了方應物的用心所在。
其一是凝聚人心作為力量,挾民意以圖將來,在當前這狀況下,他似乎只能依賴這種力量了。其二是用這種自虐引發公眾同情,打出悲情牌抵消“方應物指使東廠”之類負面傳聞。
想明白後,萬安冷笑幾聲,方應物真以為自己是神仙,吸收點信眾香火就法力無邊了?而且無論挾持輿論也好,打悲情牌也好,這些招數都是方應物的老套路,此次故技重施真可謂是黔驢技窮了,只能是別無他法垂死掙扎而已。
這時候,萬牛兒前來拜訪。話說萬安腆著臉與萬貴妃攀親之後,又娶了萬通妻妹為妾室,便與萬家三兄弟結了通家之好,萬牛兒乃萬通養子,在萬安面前算是侄兒身份。
這次萬牛兒到來,便是詢問後面如何收尾的。看看日頭已經將近午時,萬安便設下家宴,請萬牛兒入席。
酒過三巡,兩人閒談起來,萬安便道:“到目前為止不足為慮也,不過我總覺得,方應物針對你肯定還要有些動靜。”
萬牛兒狂妄拍著胸脯說:“在這京城,侄子我怕得誰來?”
萬安又道:“另外你知不知道,刑部已經將順天府的結論駁回去了。”
按國朝制度,命案最終都需要報到刑部。關於蔡家慘案,順天府的結論是“自盡”,刑部當然也有權利駁回去重新勘查。
萬牛兒依舊沒在意。“這不是早在意料之中麼?方應物老泰山乃是次輔,總不能連這點能力都沒有。管他怎麼審理,無憑無證的總不會審到我頭上來。”
話音未落,便有萬安長隨在廳外稟報道:“老爺!有方應物的訊息傳過來。坊間流傳,方應物散盡家財拿出二百兩紋銀。在火炭衚衕一帶懸賞蔡家慘案有關線索!”
萬牛兒聞言拍著桌子哈哈大笑,一時間停不下來,甚至笑出了眼淚。“方應物也就這點街頭賣藝把式麼?”
萬安撫須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不可太過於輕視啊,二百兩銀子可是相當於常人十幾年收入。再說那火炭衚衕是匠戶聚集居住地方,大都是同鄉工匠熟面孔。外來生人很容易被注意到。”
萬牛兒很不給面子的說:“叔叔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侄子說過沒問題就是沒問題。”
那長隨走了沒多久,又折返回來,再稟報道:“又聽到新訊息了。真有人要領那懸賞!”
萬安與萬牛兒齊齊很意外,下意識對視一眼,雖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但出的也太快了罷?萬牛兒更想知道到底有什麼線索,變催促道:“不要賣關子,有什麼訊息儘管說!”
那長隨答道:“聽說是有夜晚巡邏軍士出面指認,蔡家慘案被發現的前一夜,他在火炭衚衕口外面巡街時。曾經遇到一行可疑人物。上前盤查後,發現對方來自已故錦衣衛指揮使萬通府上,於是又放行了。”
已故錦衣衛萬通府上。這就差明說指向萬牛兒了。萬安沒追問詳情,卻滿心疑惑的望向萬牛兒,難道真是嘴上沒毛辦事不牢,所以留下了如此大一個漏洞麼?
然而卻見萬牛兒雙眼瞪如銅鈴,猛然起身撞到了椅子也不管不顧,喝道:“這訊息簡直胡說八道!”
萬安知道自己這長隨不是隨隨便便聽風就是雨的人。便問萬牛兒說:“怎麼胡說八道?”萬牛兒答道:“那夜根本就沒遇到過巡夜軍士,又何來被盤查之說?”
萬安更加疑惑。兩邊互相矛盾,總有一個說謊的人。難道方應物故意捏造事實。製造偽證?但他圖的是什麼?有真證據都不一定管用,製造假證據又能幹什麼,完全沒有這個必要。
然後萬安不由得又看了萬牛兒幾眼,亦或有可能是萬牛兒為人張狂做事毛糙,但不好意思在自己面前承認,故而遮遮掩掩的嘴硬?
萬牛兒看到萬安懷疑自己的眼神,頓時氣也打不出一處。他忍不了被如此小看,於是轉身就向外走,“我親自去問問那方應物!”
萬安想了想沒有攔住,讓萬牛兒去探探方應物的底細也好。萬牛兒是個粗中有細的人,應當會有些收穫。
半個時辰後,萬牛兒便出現在南郊西河河堤上,堵住了方應物挑土的去路。而方應物並不認得萬牛兒,不過看萬牛兒面色不善,只當是過去仇家來找麻煩了。
萬牛兒打量了幾眼,傲慢的開口道:“在下萬牛兒,今日路過此地,隨意來看看,還有幾句話要問問。”
原來此人就是萬牛兒?方應物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