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方應物與汪芷下意識的對視一眼,雙方眼神進行了無形的交鋒。兩人畢竟是深深彼此瞭解,頓時都懂了對方的心思。
不過不說,汪太監把握的很準確,方應物今天確實沒有舉薦王恕上位的意思。他之所以此時推出王恕,只是幫著便宜外祖父刷存在感而已。
方應物所著眼的並不是現在,而是為兩年後提前做準備,有機會就把關於王恕的輿論造起來。那麼等到天翻地覆之後,當今天子這個最大的障礙去除,王恕迴歸朝廷就是順理成章了。
汪芷確定了方應物是虛晃一槍,而方應物這邊也能判斷出來,汪芷肯定是故意的,絕不是什麼好心辦壞事。
對此方應物只能長嘆一聲,聖人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果不其然!更何況是女子和小人的合體,千萬不要弄假成真,真把王恕搬回來才好。這是兩年後的牌面,不適合眼下打出來。
方應物不急有人急,先前薦舉周洪謨的張善吉站在旁邊,聽到汪直居然打算將王恕當成廷推結果,忍不住發了急,便對汪直道:“汪太監何其急也!
按理應當是廷推出了公論,然後才可奏報天子。如今諸君還在議論,尚未有公論,若就此奏報未免有武斷之嫌!”
方應物立刻跟上,貌似不甘於人後的說:“張大人所言極是!汪太監雖然苟同本官,但本官卻不敢苟同汪太監!道之所在,不可不察也!”
本來還有人犯嘀咕,這汪太監怎麼一來就支援方應物......但聽到方應物義正詞嚴的責問汪太監。才把疑問消除了。
假撇清!汪芷又瞥了一眼方應物,不屑的輕哼一聲,然後便繼續冷眼旁觀。沒有別人出來說話,還是方應物和張善吉兩人爭論,一時間成了兩人對臺戲。
經過汪芷一打岔。張善吉便緩了過來,想好了應對措詞,便對方應物道:“王老大人誠然為海內名臣,但久在南方偏於一隅,不熟天下總要,驟然入吏部秉持銓政。只怕會擇人不得其法!”
方應物反駁道:“難道吏部也有非翰林不入的規矩麼?再說治理天下難道只需諸公坐而論道,終究要靠地方官吏,王老大人熟悉地方事務,知道如何選擇賢良官吏,出任天官恰得其所!”
張善吉再次喋喋不休的駁了方應物幾句。但方應物卻懶得和張善吉糾纏了。他突然轉向禮部尚書周洪謨,直接問道:“張前輩推舉周老大人,不知周老大人覺得自己如何?”
周洪謨愕然,但在眾目睽睽之下還能說什麼?只能謙遜道:“老夫何德何能可以為冢宰?”
好,要的就是這句話......方應物便對張善吉道:“大宗伯自己都在此親口謙辭,張大人勿復多言了罷?”
仙人闆闆!張善吉被方應物這詭辯小伎倆氣得七竅生煙,誰被這樣問話時不謙遜幾句?
別說周洪謨,就是王恕如果被問到。一樣也會謙遜的推辭!但問題是......王恕遠在南京,難道還能飛過去問王恕?
張善吉看出來了,眾人也看出來了。方應物就是個搗亂的。張善吉便毫不客氣的直接指責道:“方大人你今日前來,難道就是故意攪局不成?
眾所周知,王老大人根本不可能入主吏部,天子必定不會恩准,到那時候還是吾輩為難。你卻仍然死力推舉王老大人,到底意欲何為?”
張善吉要壞了!旁邊眾人聽到這裡。心裡齊齊驚呼。果然看到方應物上前一步,氣勢洶洶的對著張善吉喝道:“張善吉。本來我還敬你為前輩,但沒想到你居然枉為坮垣科道官!
你方才說天子可能不恩准。就不要舉薦?莫非國家大事,皆以揣摩聖意、諂媚君上為準則?我同為給事中,簡直要因你蒙羞!”
張善吉臉色大變,瞬間慘白無人色,剛才他被方應物氣瘋了,所以才口不擇言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但這些話卻是不該公開說的,尤其是不能由以拾遺補缺、監察糾劾為己任的科道官公開說。
房中只剩下了窗戶外的風聲與方應物的冷笑聲,站在人群裡的張善吉無比難堪,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見方應物明明沒想讓王恕來當吏部天官,但卻還極力舉薦王恕,並裝腔作勢的怒斥張善吉,汪芷忍不住暗罵一句“文人虛偽”。
又見半晌無人說話,汪芷作為主持者便插嘴道:“莫非諸君皆無主意?只有張大人和方大人肯舉薦人才?”
房內諸公聞言齊齊無語,生了些許“莫非我大明藥丸”的唏噓。汪太監這樣不專業的人,居然也要進司禮監了,當真是宮中無人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