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方清之瞪了眼兒子,剛要說什麼,然後聽到方應物重重咳嗽一聲,便被打斷了。
方清之對方應物的失禮略有不滿,還沒有發作,卻見方應物對太子道:“儲君宅心仁厚,不知如何樣的認錯改過?”
而太子朱祐樘支支吾吾,一時沒有答上來,神態也頗為不好意思。放眼天下,有資格接受東宮太子認錯的併為太子改過背書的,也只有天子與內閣了。
但是真要讓朱祐樘立刻就去找天子或者內閣低聲下氣的認錯,他還是感到面子有點過不去。
如此方清之忽然隱隱有所悟,原來太子也是有“放空炮”的嫌疑......自己方才乾脆利落認了“擅闖”的錯,太子和苗公公卻無法處置;此後苗公公在自家兒子的擠兌下,向太子跪地求饒,討得太子原諒後也無法處置;
而最後太子再來幾句嘴上的漂亮話承攬了全部責任,如果不較真落實問題,目前暫時還是無法處置,難道還能強拉著太子去內閣或者天子面前?除非他方清之想要不顧大局的掀桌子了。
然後整件事情似乎就可以在一個死迴圈裡糊塗過去了,這就是自家兒子經常說到過的“認認真真走形式”罷?
想至此處,方清之忍不住唏噓感慨幾聲,在東宮侍班幾年,終於親眼看到一位純良少年也成長為小有心機的人了麼?
方應物此時卻暗暗苦笑,他旁觀者清,認定了苗公公有問題,是別人安插在太子身邊的臥底,但太子卻沒有感覺到,反而有意庇護苗大伴。事實再一次證明,這種忠臣無奈、君上被奸臣矇蔽的經典評書段子果真是來源於現實。
如果今天此事糊里糊塗的混過去,事後就別想真正保密了,八成會有訊息傳播。而且這個訊息一定會對太子和方家父子很不利。至於傳佈訊息的人,大概就是這位苗公公。
按下方家父子心思不表,苗公公趁機對太子道:“今日已經不適合晚課,小皇爺可回仁壽宮休息。”
朱祐樘連忙點點頭同意了:“可!”他也不想繼續在這裡糾纏了。目前先這樣罷,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方應物大急,忍不住上前一步對太子道:“苗公公不可信!”朱祐樘微微不悅,拂袖道:“方大人,你可以退下了!”
方應物走動了幾步,向太子身後看去。此時在太子身邊侍候的內監大大小小有十幾個,苗公公這樣屬於地位比較高的幾個太監站位距離太子很近,而那些地位低一些的,以及連正式內廷官職都沒有的小內監就站得遠一點。
方應物對著內監們拱了拱手,開口道:“本官剛才進來時。遠遠便瞅見苗公公等幾個人與天子放浪形骸博戲喧鬧,而諸位卻大都侍立在旁邊,並無明顯過錯。
所以在本官看來,有罪者也就苗公公等數人而已,諸位大多隻是適逢其會。縱然太子仁德。苗公公僥倖逃得一時,但也有可能另有追究下來,只怕諸位也要被苗公公連累了,甚是可惜!”
方應物這話,挑撥離間的意思極其露骨,只要不是聾子都能聽的出來......簡直就差明擺著說,你們可能要被苗公公連累。還不快到本官的碗裡來!
不過苗公公沒有著急,冷笑幾聲後並沒有開口與方應物針鋒相對,只在旁邊看著。在他看來,方應物方才的語言技巧及其拙劣粗糙,傻子才肯為這幾句話便心服口服,而且這還能說明這姓方的開始露怯了。不然為何口不擇言?
果然如同苗公公所想的,方應物的話幾乎毫無效力,眾位內監不是眼觀鼻鼻觀心,就是向苗公公那邊張望的,沒有人出面與方應物答話。
很顯然。眾內監對方應物的話並不感冒,更犯不上為了方應物這個不速之客去得罪天天相見的苗公公。
方應物見自己說話沒人在意,便再次對眾內監開口道:“諸位難道不想將功補過?苗公公蠱惑太子,諸位又何必為他包庇?如肯出面舉報,蕩除東宮奸邪,功在社稷善莫大焉。”
方應物的話越來越重,已經算得上*裸的撕破臉了。苗公公縱然並不擔心什麼,但聽到方應物的話也火冒三丈,誰願意聽別人當面指著自己罵?
但苗公公沒有選擇與方應物對罵,剛才的事實表明,面對面的罵仗好像罵不過方應物......故而苗公公轉向太子道:“奴婢沒臉了,求小皇爺為奴婢做主!”
朱祐樘也對方應物感到有點惱火,便對方清之道:“方先生就是如此管教兒子的?”
方清之很想回答一句“天上地下,沒人管教的了他......”但未免太不莊重,只能低頭道:“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