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應物這聲苦笑,本沒有特殊的含義,在波詭雲譎的官場中混了幾年,早就習慣了種種意外和身不由主。
而且,方應物也早就習慣了爹坑(不是坑爹),這方面的抗打擊能力在京城排進三鼎甲不成問題。比起被坑進詔獄,劉棉花這次大意之下的失誤實在是小兒科。
但是聽在心態不夠穩定、正處於敏感期的劉棉花的耳朵裡,方應物這聲苦笑,無異於是失望,對他劉吉能力的失望。
連自己女婿都這樣看待自己,那麼別人呢?廉頗老矣尚能飯否?所以劉棉花怒了,發自內心的對自己怒了!
離開朝廷三年,剛剛回歸就被人擺了一道,此劉次輔(非彼劉次輔)為了證明自己,為了找回自信,為了宣告自己的威嚴,要老夫聊發少年狂!
前兩天所傳聞的欽差那只是差遣,並不是本官,差遣都是附著在本官之上,一個人不可能只有差遣沒有本官。所以為了方應物的本官,仍舊需要有一番外人看不見的交鋒。
換句話說,劉棉花還有一次機會證明自己!第二天,劉棉花直接向天子上奏,撕破了一切遮羞布,請求讓方應物重回翰林院!訊息傳出去後,每個人都感到,劉棉花這找回場子的心思也太昭然若揭了。
應該說,以方應物的出身和名聲,重新回到翰林院是沒有問題的,方應物完全具備這個資格。
要知道,方應物不是升遷進翰林院,大明朝沒有這種其他官員升遷為詞臣的道理,所以方應物是回到翰林院,是一個被貶謫的詞臣刷出名聲後迴歸詞林官行列。
但是劉棉花提議方應物回翰林院,仍然遭到了別人的反對。理由固然千奇百怪,但卻有一個心知肚明的潛規則在內。
方應物的父親方清之是詞臣,從各種情形來看已經公認進入了內閣預備名單裡,是大明朝宰輔職務的儲備幹部。
那麼方應物進了翰林院後。若也獲得這種資格如何是好?以方應物的能力這不是沒有可能。大明官場講究制衡,哪有父子雙雙成為儲相的道理?
挾持這種輿論聲勢,劉珝又一次在內閣進行了激烈反對,方應物迴歸翰林的提議便無果而終......關鍵是天子顧忌到各方面態度。沒有同意。翰林是侍從之官,天子不同意那就誰也沒辦法,
不過方應物迴歸翰林的事情黃了後,劉棉花又密奏天子。這次說起了別人的事情,言稱六科積累了不少資深給事中,勞苦功高需要嘉勉外放,並附屬了名單。
在朝廷文官中,有一種劃分方式是分為內廷官和外廷官,最重要的內廷官自然是內閣、翰林、六科給事中,外廷官就是諸部院寺監大臣了。
六科給事中不過區區七品。主要工作就是兩項,一是審查詔書,二是督察外朝詔書執行情況,必要時可以封駁詔書和糾察外朝過錯。堪稱是位卑權重的典範,與御史合稱科道官。
劉棉花提議外放資深給事中。天子對此當然是樂見其成,對於一個討厭麻煩事的天子而言,六科給事中尤其是敢言的資深給事中,簡直就是牛皮糖。有強力大臣提出外放資深給事中,天子自然也就順水推舟的同意了。
當天子的硃批到內閣時候,首輔萬安等其他閣臣措手不及,但又沒有反對的理論依據。七品的資深給事中做了六到九年後。連加幾級變成四五品外放是大明官場中的規矩。
在劉次輔的親自督辦之下,擬定了四名資深給事中初步前程,各自升為為六部郎中、按察副使、布政使司參議等官職,然後要開始從官場中遴選夠資格的精英補為給事中。
貌似屢敗屢戰的劉棉花再次提議,讓方應物補充為給事中。
但是懂得官場規則的人都知道,給事中這項官職雖然品級不高卻非同小可。上可封駁天子,下可鉗制六部,另一個閣臣劉珝豈能同意?
於是狗血劇再一次在內閣上演,劉珝面無表情道:“給事中身居要衝,必須久在廟堂、精通政務者可為。”
而某次輔氣勢洶洶的責問道:“方應物督糧吳中。身肩重任,無有力官號何以鎮撫地方?必須加官戶科給事中,不然不足以為!若劉叔溫不從,大可不用方應物為欽差!”
劉珝無言以對。某次輔再次上奏天子,請加方應物為戶科給事中兼欽差督糧,天子猶豫片刻後硃批“可”。之所以又猶豫又批准,緣故主要有兩個:
一是國庫緊張,天子也不好過,而天子對方應物的能力還是非常認可的。雖然天子擔憂方應物在給事中位置上如魚得水,會大肆玩死諫刷聲望,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但方應物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