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應物眼裡,宛平縣陶知縣只是個很無謂的小人物,如今忽然意外得知張貴居然落到廠衛手裡,更沒心思和陶知縣逞威風了,轉身離開了縣衙。
方應物可以肯定以及確定,有人不惜使用廠衛抓走張貴,必然是為了自己。對方到底是誰,陶知縣或許應該知道,但是他肯定不會說出來,問也白問。
之前對方完全是暗中陰謀行事,自己根本毫無覺察,如果一直這樣下去,說不定刀架脖上還懵然不知。只是卻不料被婁天化誤打誤撞的把自己引到縣衙,然後陰謀才露出了一絲馬腳。
想到這裡,方應物頓生如履薄冰之感,在這名利場中,真是一刻也不得放鬆,說不定就從哪裡冒出幾隻暗箭。
方應物又想道,如果張貴是被廠衛提走了,那麼大概此刻已經落到了哪裡?如今西廠已經沒了,廠衛只有東廠和錦衣衛,應該不會在東廠。
東廠雖然地位高但規模比錦衣衛小得多,如果有什麼訊息,何娘子應該會知道。而自己不久之前才見過何娘子,何娘子又是認識張貴的。若張貴真進了東廠,何娘子不會不對自己說。
既然張貴不在東廠,那九成九是被捉到錦衣衛了,想明白這點,方應物反而有些頭疼。若是在東廠,還能靠何娘子去辦事,但在錦衣衛裡完全沒人可使用啊。
還是那句話,假如汪芷這個殺千刀的死太監在京就好辦了!方應物在心裡默默的又把汪芷大罵了一通。
廠衛確實有一體化趨勢,但廠衛內部各家地位高低則要看指揮使和廠督之間的權力大小。
在如今,比較強勢的錦衣衛前指揮使袁彬、萬通或去職或病故,東廠這邊三年前由赫赫有名的權閹汪芷取代了尚銘執掌。
此消彼長之下,又加上汪芷有意識的苦心經營,東廠地位已經大大高於錦衣衛,錦衣衛要聽東廠招呼。
東廠提督汪直一句話下去,錦衣衛裡誰敢不聽?放張貴出來這種小事簡直不值一提。
但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方應物現在從哪裡去找汪廠公這一句話?讓何娘子派人去薊州鎮送信,只怕回來時黃花菜都涼了。
後面幾位隨從都知道方應物的習慣,此時沒有說話,免得打擾了方應物的思路。
王英和方應石還好。十分淡定,追隨方應物這麼多年,不知見過多少風浪,也不差這一次了。
唯有婁天化心裡糾結萬分,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是什麼心情。
按理說,東家遇到了陰謀,婁天化本該為了東家憂心忡忡、憂慮萬分、憂愁不解才是。
可是他又忍不住得意,這次陰謀是因為他才現形的(雖然有點誤打誤撞的因素),不然東家還被蒙在鼓中。所以他算是立了一功,又大大表現了一下高度的敏感性。
所以當方應物回過頭來打算與婁天化說話時。看到的是一幅很怪異的神態,擠眉弄眼的不知道是想哭還是想笑。
“你的臉抽風了?”方應物很奇怪的問道。
婁天化小跑兩步上前答道:“沒......不!就是抽風,有點抽風,這臉皮子忽的不聽使喚了。”
然後他又提醒方應物道:“東家要儘快有所行動才是,否則容易遲則生變。”
方應物點點頭。婁天化這個提醒很有道理。在縣衙鬧了這一場,對方肯定很快就會知道陰謀已經露出馬腳了,必然要有所應對,那會讓自己這邊更加難辦。
所以自己應該儘快行動,越快越好。方應物又略加思忖,便吩咐道:“去何娘子酒家那裡!”
一來讓何娘子去給汪芷報信,叫汪芷儘快滾回來。死馬當活馬醫了;二來何娘子跟著汪芷混了幾年,對廠衛情況熟悉,叫她想想法子。
縣衙在北城,何娘子酒家在東城,方應物一行只得費一番力氣繞過皇城,來到東安門外。
酒家生意還是這麼冷清稀爛。不知道一年要賠進去多少銀兩。何娘子正百無聊賴的支著下巴,趴在櫃檯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扒拉著算盤珠子。
聽到腳步聲,她抬起頭來望向門口,臉上的憊懶神色登時一掃而空。彷彿換了個人,陡然間容光煥發、神采奕奕,掩著嘴笑道:“今天是什麼風又把方老爺吹來了?回京之後方老爺日程緊張,竟然能到奴家這裡兩次,實在是讓奴家受寵若驚哩!”
前面不便說話,兩人便來到後院樹蔭下。方應物才開口道:“不要說笑!我是要找你辦事來的!”
“呵呵呵呵,奴家明白。”何娘子拋了個媚眼,一隻手不老實起來,“小哥哥今天要怎麼辦?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