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應物被廠衛官校押著走在街道上,此時他憂心忡忡、長吁短嘆。不過並非是為了自己被捕,而是為父親擔憂。
本來按照他的設想,若父親真的遭遇牢獄之災,他方應物將在外面應變和活動。但現在卻完全反了過來,莫名其妙被捕的不是父親而是他自己。
也就是說,自己要是被下了大獄,能做的事情不多,基本就要全靠父親在外面活動了。
說實話,在這種複雜的情況下,方應物不覺得父親應變起來能比自己更靠譜,活動能力只怕也比自己差了一籌......還是坐天牢這種簡單活計更適合父親。
方應物的思維有點重結果輕過程,今天這事也是先把結果琢磨了幾遍,然後才想到一個問題,為什麼是自己被捉拿?
雖然不大明白這中間有什麼道道,但方應物根據若干歷史經驗猜測,必定又是自己被父親坑了,不然沒有別的由頭。
卻說這一班官軍押著方應物,出了衚衕,折向南去。走了一段後,方應物突然反應過來,這路程也與自己所想不同,如果是去西廠,應該向北往靈濟宮方向才是。
於是方應物便對那帶頭的武官問道:“敢問閣下要去哪裡?難道不是去西廠?”
那武官回頭答道:“非也,我等乃錦衣衛鎮撫司官校,自然是押你回鎮撫司!”
靠!方應物驚了一驚,這又是怎麼回事?不應該是西廠負責抓人和恐嚇麼?為何是錦衣衛鎮撫司來動手?
自從成化十三年以來,西廠敢打敢殺受到天子極度信用,很多情況下天子修理大臣都是用西廠,所以西廠勢力直接蓋過了老牌東廠和錦衣衛。上次方清之下詔獄,那是因為當時西廠廠督汪太監遠在江南,所以才讓給了錦衣衛鎮撫司操辦。
而且從前夜汪太監使人傳口風來看,這次君臣對抗,應該還是西廠負責動手才對......
一次又一次的出現意外,讓方應物的小心肝有點兒顫悠悠了。固然有穿越者和士林名流兩道光環護體。但也架不住總是出意外吶。
若是落到西廠,有老熟人汪芷在,玩玩小曖昧怎麼都好說話,大不了告訴汪太監一個驚天小秘密作為交換。
但要是到了錦衣衛鎮撫司......他方應物的確與現任掌事指揮使萬通見過幾次,但都是幾年前的事情了,而且當時見面都是不歡而散居多,根本談不上交情,反而還有點小嫌棄。
在惴惴不安中,方應物被押著穿街走巷,來到位於皇城南邊的錦衣衛鎮撫司衙署。
有個官校迎上前來。傳話道:“徐百戶說了,欽犯帶到。直接上堂,他正等著。”
“哪個徐百戶?”方應物突然插嘴問道。押他前來的武官答道:“是徐達徐百戶,現在鎮撫司為理刑官。”口氣中頗有幾分同情。
徐達?把自己妻子獻給家主萬通,然後從家奴變成錦衣衛百戶的那個徐達?方應物皺了皺眉頭,真是倒黴透頂!這徐達實在不是什麼好東西!
一個把自己妻子獻給主人玩弄的人,一個當眾強搶店鋪的人,一個被諸多筆記素材鄙夷的人。人品能好到哪裡去?
自從進京時在客店見過一次這徐百戶後,原以為沒什麼機會打交道,怎麼今天還是撞上了?
徐達自然沒資格在錦衣衛衙署坐正堂,方應物被帶到一處偏廳裡,此處已經有幾人把守。
方應物低頭思忖時,忽然聽到有人驚叫道:“是方相公?”他抬頭看去,卻見前方有兩個官校伸手指著他,很是面熟。
又一想,方應物也記起來了。這二人不是當初押解他去榆林的那兩個錦衣衛官校麼?一個是牛頭一個是馬面,相處的還算不錯。
方應物剛想去敘話時,有百戶官從後面轉了出來,坐在公案那裡,拍案大喝道:“下面可是方應物?”
方應物定睛一看,依稀認得確實是徐達,便答道:“正是在下!”
徐百戶冷笑幾聲,繼續問道:“方應物!你不過一江南小兒,適逢天恩才有今日皇榜提名!你不思君恩,又為何要妖言惑眾、上疏誹謗聖上!”
方應物十分糊塗,反問道:“這話從何說起?在下何曾妖言惑眾、誹謗聖上?”徐百戶便質問道:“昨日煽動同年,帶頭上疏的是不是你?”
方應物“哈哈”一聲,大笑道:“徐百戶明察!在下根本沒有上疏,更談不上誹謗聖上!”
我靠!徐達聞言愣住片刻,以這幫清流文人的鳥性,方應物怎麼能不上疏進諫?他不想要臉了麼?探子曾稟報,據遠遠觀察,當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