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方應物而言,該來的沒來,不該來的卻來了,算是一個意外。但今次同年宴依舊是團結的宴會、勝利的宴會,依舊是和諧的宴會、成功的宴會。
來自浙省的精英人士匯聚一堂,前輩友愛、後進恭謹,春風沁人、把酒言歡,談論當下,暢想未來......
還是那句話,作為主人家的方應物自然要有主人的氣度,而這裡不是私下裡搞小動作的場合。所以他不可能在自家召集的宴會上給謝遷難堪,否則只會搞亂氣氛,讓別人把自己看低一線。
當然,謝遷也不會蠢到跑到同鄉聚會上面去挑釁方家父子,該維持的體面還是要必須維持的。
總體而言,方應物花錢買名聲的目的還是達到了,不是誰家都有本事能辦起這樣質量極高的大規模聚會。
能辦的起來,這本身就是影響力的證明,而具備影響力則是能從數百同年中脫穎而出的法門之一。
不過也產生了些許苦惱,曲終人散後,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出現在方應物面前,那就是這場五六十人的豪華宴集又花費了一百兩左右的鉅款。
錢不是萬能的,沒錢萬萬不能啊,方應物不由得感慨道。不得不說,有錢確實更容易打出名聲。
方清之不沾俗務,不會操心這些事情,所以還賬的事情還是落到了兒子方應物頭上。
一百兩銀子從哪裡找出來?這是很嚴肅的問題,打腫臉充胖子的方應物為此苦苦思索。以方家如今的名望,借錢不是問題,借一百兩也不是問題,關鍵是找誰借,怎麼借。
正當這時,忽然家中下人來稟報。忠義書坊的姚謙姚先生前來拜訪。
難道姚先生又是過來送八股文選集的分成銀子?方應物有種瞌睡遇到枕頭的感覺,連忙把姚先生請進來。
賓主落座,上了茶後。方應物問道:“姚先生今日到訪,所為何來?”
姚謙先是道喜:“當然是恭賀方公子高中會元來的!”
方應物倒更希望是送錢來的。笑道:“無事不登三寶殿,你們商家也說無利不起早,你我之間何須如此客套!”
姚先生也哈哈笑了笑,“經過幾年工夫,如今本書坊的時文選集可以發賣到多數省份了,眼下今科會試完畢,又可以出新的時文集子。你我要再接再厲,必須搶在別人前頭做成。所以這抄試卷出來的事情還是要勞煩方公子,分成比照上次如何?”
上次忠義書坊能出八股文選集,還是方應物託了劉棉花的人情。才能從禮部庫房裡把兩三百中式試卷抄一份出來。這次當然更不成問題,而且新任禮部尚書周洪謨還當了方應物的媒人角色。
這都是細水長流的錢財,如此方應物便一口答應下來。有那麼一瞬間,方應物想到自己如今也是會元身份,抬抬價也不是不可以。但又一想,以如今這身份談錢太沒品了,所以就仍預設按照過去的分成比例。
姚謙又問道:“有文章選集,仍須有人點評,如此才相得益彰湊成書籍。方公子有意做點評之人否?”
方應物愣了愣。從商業角度,這是不錯的噱頭,絕對促進銷量,但是......他斷然拒絕道:“這不好,我與諸君都是同榜同年,我怎麼可以隨便評論別人文章好壞?”
“方公子謙虛了,如果不願也就作罷了。不過這次選集的卷首仍然要加上你的那首《明日歌》,當初很多人都沒注意到作者,現在很多人回過頭來,猛然發現這首詩的作者竟然是新科會元,一下子便眾口傳頌了,我看傳遍天下也是指日可待的。”
方應物笑而不語,當初不就是抱著這個揚名的目的麼?如此勵志、主旋律、又琅琅上口的詩詞,如今又加上了會元的傳奇色彩,不流行起來才怪,只怕很多望子成龍的父親都會抄一遍掛在兒子的書房罷?
這就是潛移默化中的名望啊,想象一下,若干年後有後生晚輩拜見自己時,客套一句:“方前輩,晚生被你的明日歌激勵長大的......”
姚謙忽然繼續問道:“不過方公子有沒有興趣把自己的文章編纂成集,出書發賣?畢竟你是新科會元,應當有不少銳意上進計程車子願意研磨你的文章。”
方應物大汗,擺手道:“在下不求此虛名了。”他對自己的八股文實在缺乏自信,偶然一篇還可稱為古樸,但看得多了,未免就讓人覺得辭藻貧乏,單調乏味。
姚先生本來以為這個提議毫無問題,卻沒料到方應物拒絕,他很是驚訝。在他心裡,方應物還是挺喜歡追求名聲的,結集出書可謂名聲錢財兩得,怎麼方應物好像避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