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有人在背後叫道:“淳安方應物是在這裡的麼!”
回頭看去,又是一名官差打扮的,方應物很納悶,這又是哪家的?但也只有先上前見禮去。
“你就是方應物?前陣子在錦衣衛衙署外與錦衣衛官校互毆的方應物?”那官差詢問道。
方應物點點頭,又聽到官差道:“天子下詔,叫東廠查問此事!你明ri早晨到東華門東廠衙署去!廠公要問你的話!”
說罷,那官差也走人了,留下愕然的方應物。這點打架鬥毆的破事,也能勞駕東廠廠公?
但他細想了似乎也不奇怪,這起鬥毆看著是小事,但牽涉到錦衣衛內部的貓膩,讓錦衣衛自己來查肯定不行;當其他衙門來查,更不行,誰又敢查明白錦衣衛的事情,或者說那豈不讓別人插手天子親軍?
所以能過問此事的,也只有西廠和東廠兩家,最近聲威赫赫的西廠廠督不在京城,那就只有東廠出面。
兩邊角力的是老資格指揮使和貴戚指揮同知,一般東廠番子誰敢觸這種黴頭,也只能東廠廠督尚銘自己接這個燙手山芋了,而且是很小很小卻很燙很燙的山芋。
坐鎮會館大廳的黃掌櫃看到這邊官差走遠了,挺著肥胖的身軀畏畏縮縮走過來,對方應物道:“方公子心xing很強吶,先有錦衣衛請,後有東廠請,換成普通人只怕早就嚇得尿褲子了罷。祝君好運。”
自己這心理素質鍛鍊的是挺不錯,這是到京城以來的最大收穫了方應物嘆口氣,不過看到錦衣衛那邊給他的帖子,他忽然醒悟到什麼。
錦衣衛是袁指揮說了算的,為什麼袁指揮匆匆忙忙的在下午組織審問父親,那就是要故意搶時間,搶在東廠對自己問話之前!
如果按照萬通的指使,自己在面對問話時,就要說“那次鬥毆只不過是臨時口角紛爭,與萬指揮無關”,這樣便可以直接推翻一切對萬通的彈劾。
具體如何,到時再說罷!
不提方應物,卻說東廠提督尚銘也在為這件小事而糾結。本來他最近很開心,汪直暫時離開了京城,少了一個壓制自己的小霸王,他就過得很舒展了。
最近朝堂大動盪又已經過去,所以基本上風平浪靜。他沒事綁架幾個富戶,勒索一些錢財,可謂是無憂無慮,ri子別提多開心了。直到天子下詔,讓他查問這場打架鬥毆事件為止。
這種小破事情,京城每天不知發生多少起,但這次卻好像動靜不小,以尚銘的經驗,當然看得出是有人推波助瀾。至於是哪些人,猜也猜得出幾分,他這東廠廠督不是擺設。
其實誰是誰非,尚公公根本不關心,他也不用有什麼意見。但他關心的是天子到底什麼態度。要知道,天子的是非觀念和凡人不同,誰能猜得最準,誰就能獲得寵信。
對於這方面,卻不是尚銘尚公公的專長,更別說這次天子沒有對他有半點表態,叫他彷彿雲山霧罩,根本無從猜起。
想到這裡,尚銘長嘆一口氣,若汪直還在就好了。
如果汪直還在,那麼這件事就輪不到自己發愁,天子肯定直接交辦給更寵信的汪直;其次,如果汪直還在,那他肯定能找到天子心底那最準確的態度,汪直這方面直覺不錯。不然他一個十幾歲的小娃娃為何能在朝堂上大動干戈,趕走了一大批元老重臣?因為這就是天子心底的願望。
不過想汪直也沒用,現在還是要靠自己,高處不勝寒,沒有人能替自己這名義上的第二太監、司禮監秉筆太監、東廠提督分擔責任。
尚銘又皺眉想了片刻,忽然有了主意。自己明天把方應物和錦衣衛官校這當事人雙方都叫來,頂什麼用?這種事情的結局,也不是他們兩個當事人說了算的,只問他們話都是白扯。
要找就找正主!尚公公當即叫了身邊人進來,喝道:“拿兩張我的帖子,分別送到錦衣衛袁指揮和萬指揮那裡,請他們明天也到東廠來旁聽!”
小雜役問道:“他們若不肯來如何是好?”
尚公公哼哼道:“不來?我奉詔過問此事,請他們到場,不來就是抗旨!”
他忍不住唏噓一番,王振前輩在的時候,錦衣衛何曾敢不聽東廠的。但這些年世道全變了。錦衣衛也膽大起來了,還冒出個比東廠更強盛的西廠。
自己這東廠廠督都快成汪廠督手底下打雜的了。幸虧汪廠督對錢財不感冒,所以不影響自己綁架勒索富戶這項主營業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