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應物並不知道,這次引起的人心震動出乎預料的大,一不留神讓他正式在朝廷大佬心中正式掛了號。幸虧為了保密需要,他的籌邊策只限於司禮監、閣老與部院七卿中傳閱,不然會傳得更加沸沸揚揚。
他再聰明也料不到,自己那便宜新外祖父恰好也在這個時候上疏奏報江南賦稅改革的事情,順便替他表了表功。
兩巡撫的兩本奏疏前後腳的出現在朝堂,不經意間起到了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好像顯得某少年秀才內政外事無所不能的樣子,給人印象極其深刻。
在方應物想來,若朝廷同意,他的獻策之功跑不掉;若朝廷不同意,那也沒什麼損失,其他並沒有想太多。
此時方應物依舊過著巡撫都察院、社學、衛學選址處三點一線的生活,ri子很是充實。
卻說在這天,原有的兩個舊倉庫已經拆完,要先開始修建孔廟。方應物便停了社學課堂,帶著六十名社學學生前去參加孔廟奠基。
這一行人身穿士子儒衫,成群結隊的出現在街頭,立刻成為榆林鎮城裡的一道風景線,引得路人紛紛注目——這大概是榆林城建城以來第一批讀書種子了。
榆林城街道狹窄,但一路所到處,別人都是主動避讓以示尊敬。方應物招收的這批社學學生歲數都不大,年輕人多多少少都有點愛現心思,見狀更加昂首挺胸,雄糾糾氣昂昂的行走在街道上。
這也是方應物的目的之一,要培養出他們身為讀書人的自豪感,正所謂士氣也。
奠基儀式完了後,社學學生便各自散去,方應物則回西城巡撫衙門去。但也有一批學生,與方應物是同路。
前文介紹過,榆林城西半城多是各種衙署所在地,高階武官也多居住在西半城,所以與方應物同路回西城的學生多半都是高階武官子弟。
方應物雖然竭力維持師道尊嚴,一馬當先的走在最前方。學生們亦步亦趨跟在後面,但也沒閒著,互相小聲說話。
“今ri下午也不上課,你有何打算?”
“如今到了秋高氣爽季節,我想去跑跑馬。”
“自打我入了社學,便有個親戚送了一匹好馬為賀,不如下午同去。”
“甚好,午後威寧門外見。”
方應物耳朵動了動,猛然回頭,對這兩人大喝一聲:“算我一個!”
那兩個學生聞言愣了愣,隨即大喜道:“好極!願與方先生同行。”
方應物確實是想學騎馬的。既然到了邊鎮效力,不學會騎馬就等於白來了,那個男兒沒有縱馬揚鞭的豪情?
何況從實用角度出發,邊鎮隨時都會有軍情,逃命也好,還是隨軍出征撈功也好,騎馬都應該是高階幕僚必備的吃飯本事。在榆林城就沒見過轎子,連楊巡撫這等文人大員,一樣也是騎馬出入。
方應物之前守著倉庫沒條件,自從進了巡撫都察院當幕僚,就有了學騎馬的機會。但到目前為止,也只在巡撫行轅的大門內院子裡繞圈子溜達的經驗。
榆林城這一帶水草肥美,不但有河有湖,城中還有源源不斷的山泉水,這種地理條件在西北邊地難得一見。當初巡撫餘子俊選址在榆林建城,不是沒有道理。
在榆林城各種騾馬加起來有數千匹,馬匹與戰兵數目幾乎是一比三的比例,整個延綏鎮各處營堡幾乎都是這種比例。
榆林城外有兩處大草場,東邊到常樂堡,西邊過榆溪河一直蔓延到響水堡,加起來足足喲四五十萬畝的面積。
方應物和兩個學生約定要去的就是東面,午後出了東門威寧門,又繞過東面駝山,便進入了草場地區。
此時秋高氣爽,晴空萬里,令人心情舒暢。舉目四顧,天底下的原野一望無垠,恨不能痛痛快快的在藍天下揮鞭飛馳一番。
但方應物畢竟是生手,騎馬搖搖晃晃的還在熟練摸索階段,結果拖累了兩個陪同學生也痛快不起來。
方應物微有赧sè,雖然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但他不想在學生面前太現眼,揮揮手道:“你們去跑馬罷,我自己慢慢習慣,回頭再將馬匹還到府上去。”
那兩個學生聞言便在馬上拱拱手,告一聲罪,又互相彼此比劃了一下,便以今晚晚飯為賭注賽馬。
方應物目送兩人風馳電掣彷彿一眨眼就消失在天邊,不由得心生羨慕,不知練到什麼時候他才也能如此激情快意。
恍惚片刻,方應物便驅動胯下寶馬,小跑著繞起圈子,慢慢熟悉各種節奏。所幸這匹馬是馴服熟慣的,cāo控十分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