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撫臺約莫已到榆林百里之外,若薛大人不放在下離開,如何叫在下完成迎接撫臺上任的差事?照薛大人意思,在下是不用做了?”
薛鎮撫的冷笑面容戛然而止。巡撫?方應物自稱成為了巡撫幕席?這是真的假的?
方應物從懷中掏出一封公文,放在薛鎮撫面前公案上,然後拱拱手道:“既然薛大人不讓在下辦差,那就請薛大人看著處理吧。”
薛鎮撫向眼皮底下這封公文看去,上面都是什麼內容他看不清,但目光不由自主的遊移到了末尾——落款是右副都御使巡撫延綏等處兼贊理軍務楊,而且蓋著血紅sè的欽差關防。
這就不會錯了,方應物有十個膽量也不敢如此公然偽造,那說明他自稱巡撫幕僚也是真的?不然撫臺老大人為什麼會讓方應物打前站。
確認了事實之後,薛鎮撫冷汗刷的流了下來,溼透了青sè官袍。
巡撫可是延綏鎮地面上的最高官員,雖然不是衛所這樣的土皇帝,但也是代表朝廷來鎮守的欽差身份。
巡撫是獨官,巡撫察院裡並沒有佐貳官,所以巡撫自家請來的幕僚就相當於左膀右臂,肯定都是視為親信的。
捉一個發配來服役的秀才和捉一個上司巡撫的親信幕僚,那可是兩種xing質截然不同的事情。前者是律法問題,後者是政治問題,很容易上升為對巡撫的挑釁!
難怪這方應物從一開始就十分淡定,原來是如此有恃無恐,彭二公子這次真是要害死人了!
與方應物一起充當案犯並排而立的孫大使也震驚了。方應物去米脂縣的大約目的他也是知道的,不過始終覺得方應物的想法很不靠譜,有點異想天開。
那巡撫是什麼身份,差方應物這一份巴結麼?但孫大使萬萬沒料到,方應物轉了一圈回來,就成了巡撫幕僚身份。
孫大使突然也明白了,無怪乎剛才方應物面對彭二公子時,口口聲聲要上鎮撫司,這其實就是挖坑。
只要不上公堂,一切都可以私了,或者遮掩住。可一旦上了公堂,捉拿巡撫幕僚的事實就算做成了,誰也抹不掉。
大堂裡一片寂靜,方應物笑呵呵對身旁軍士道:“沒有聽到鎮撫大人方才的吩咐麼?還不速速領在下前往牢中,在這裡發呆作甚?”
那軍士看了看薛鎮撫,便退後幾步裝聾作啞。
薛鎮撫終於從驚訝中醒悟過來了,這事超出了他所能處理的範圍。彭二公子惹出的事情,就讓彭指揮做決定罷!
想至此處,薛鎮撫對旁邊書手低聲吩咐幾句,叫這書手速速去稟報衛指揮使。然後便彷彿入定老僧,閉目不語。
方應物見狀,也停止了動作,靜靜等待。不知過了多久,又見那書手快步趕了回來,對薛鎮撫耳語幾句。
薛鎮撫從公座上立了起來,走下臺階,到了方應物身前,很嚴肅的抱拳行禮道:“本官先受指揮使委託,向方先生賠禮。”
薛鎮撫一邊賠禮,一邊觀察方應物的態度。卻見他一言不發,受了自己這一禮。
隨後薛鎮撫又繼續試探道:“今ri之事都是誤會,眼下方先生可以離去了。”
方應物一動不動,卻開了口道:“你我心知肚明,想必指揮使大人也很明白,今ri之事絕不是誤會,而是蓄意構陷。你們就不能查明真相,給在下一個交待麼?”
薛鎮撫彷彿什麼都沒聽到,不言不語的任由方應物諷刺。他剛才的言行舉止,都是奉了指揮使命令試探方應物底線。
若不用指揮使大人自降身份,也能輕易消弭事態,那自然皆大歡喜。薛鎮撫當面被諷刺幾句又算得了什麼。
方應物笑了幾聲,又道:“真相不明,那麼在下就不想走了,就在這鎮撫司裡住上幾天,薛大人以為如何?”
薛鎮撫額頭出現了幾滴汗水。他很清楚,當前最棘手的事情,就是“巡撫幕僚被抓進鎮撫司”這件事。
只要方應物不肯離去,這個狀況就等於一直持續著。只要這個狀態一直持續,那就像一把劍懸在頭頂。
看著薛鎮撫毫無辦法的模樣,方應物話頭一轉,“在下也是說笑,這就要離去,故而薛大人不必憂慮!”
方應物說到做到,對孫大使使了個眼sè,又從公案上取回了牌票,轉身就向外走去。
方應物和孫大使走了,但充當人證指控二人貪贓的任書吏等幾人卻面sè蒼白,不知所措。事情轉折到了如此地步,他們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兩邊都沒法做人了。
出了衛所衙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