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與父親有關,方應物猜測,父親的事情大概要出最後結果了。而在這邊,關於姚先生的事情,他該做的都已經做了,不必一定守在這裡等結局。
於是方應物連忙告辭了於掌櫃,離開忠義書坊,在衚衕口僱了轎子,急急向會館而去。到了會館,便看到有一名錦衣衛校尉在前廳等候,黃掌櫃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陪著說話。
這校尉似乎認得方應物,見方應物進了廳堂,就轉身對方應物道:“你是方秀才?”
“正是在下。”方應物見禮道。
“明ri皇上遣人至詔獄向你父子話,所以要召你過去。”
一切都清清楚楚了,又問什麼話?方應物有點捉摸不透,這相當於平白多了一道程式。
劉大學士審問過後,關於父親的奏疏已經進呈上去,這事也必須要到了要出結果的時候。
有“自作孽不可活”幾句“懺悔”,究竟放不放人,是官復原職還是貶謫外地,天子任憑心意批幾個字就行了,怎的又派人來問話?
但聖心莫測,隨便怎麼揣度,也只能接受。方應物對校尉說;“明ri清早,在下便去候著。”
一夜無話,到了次ri,方應物一大早便去了錦衣衛衙署,就在大門門廊下等候。
沒過多久,卻見父親也被從牢中提了出來,依舊是破損的官袍,憂鬱的氣質,以及那英俊到不像話的臉面線條。
父親可是“重犯”,身邊被錦衣衛官校圍得緊緊,生怕他跑掉。方應物也沒機會湊到父親跟前去,只能用眼神表示拜見了。
大門門廊下靜悄悄的無人說話,不知過了多久,遠遠看到有一頂四抬大轎出現在衚衕口。同時還有若干小內監前後左右的服侍著,一路小跑簇擁著轎子到了錦衣衛衙署大門外才停下。
有小內監掀開簾子,有小內監對著轎子門伸出胳膊去充當扶手。此時從轎中出來一位身材瘦高的人,只見得他身穿大紅過監蟒袍煞是威風,下巴光潔,帽簷下露出的鬢角呈現花白,臉型較長但不突兀。
方應物抬頭看了幾眼,心裡猜測起這位大太監的身份。從著蟒袍派頭和代替天子問話的資格看,此人不是司禮監掌印太監懷恩就是司禮監秉筆太監覃昌。
前文也介紹過,天子直接向外傳話問話時,一般都是懷恩或者覃昌出面。
這是天使,必須要大禮參拜。錦衣衛指揮使袁彬率眾行禮過後,這大太監很有親和度的揮揮手道:“諸君拜過陛下就可以了,起來回話。”
袁指揮起身後,招呼了一聲,“覃太監請入內。”
原來是覃昌,聽到覃太監幾個字,方應物心裡就確定了。
覃昌擺擺手道:“貴衙署我就不進去了,免得衝撞了袁指揮的威儀,就在這裡問。”
方清之和方應物父子二人便一起被推到前方,覃昌掃視過兩人,神sè漸漸肅穆起來,不苟言笑道:“老奴代聖主問爾等幾句話。”
正式點出了天子,方清之和方應物聽到這話,又只好跪下等候。
覃昌聲氣中正平和的問道:“方清之,你親口說說,你對自己被幽禁詔獄之事如何看待?”
聽到天使直接問起父親的心情,方應物有點發慌。這種誅心的問題最不好回答了,稍有不測就會被誤解,特別對父親這種正直人。
更何況這等於是天子直接問話,所有回答也將直接傳到天子耳朵裡,連個轉圜和文飾的餘地也沒有。
又想起父親上次那死活不肯寫悔過書的偉光正態度,方應物心急如焚。他忍不住扭頭去看父親,只見他老人家劍眉緊鎖,正在沉思,但神sè卻依舊堅毅
堅毅個屁!這時候還不服軟,絕對找死!方應物已經忍受不了煎熬,出聲道:“父子連心,學生有話說!”他打算替父親將這場問話糊弄過去。
覃昌瞥了一眼,呵斥道:“還沒有問到你,再敢擅自開口就掌嘴侍候!”
方清之卻轉過身子,莊重的朝著皇宮方向三叩九拜,這吸引了眾人目光。
而後方清之才對覃昌太監道:“夫父母之於子,教而弗率,怒而笞之,所以行其愛子之心也。皇上可比群臣之父母,臣陷牢獄,亦似父母怒笞之愛也。”
覃昌點點頭,追問道:“你心中作何想?”
方清之更加堅定的答道:“君之於臣,猶父母之於子也。人子有過,為之父母者,未嘗不而刑教之。其刑教之時,悽然不忍於心也。
既刑教之後,然不哀於愛也,慈父不棄有過之子,仁君亦不棄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