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ri考完最後一場,方應物八月十六ri便在住處躺了一天,直到八月十七ri才緩過勁來。
他站在院子中,不停的伸展手腳,如今實在是沒心思再看什麼書了,心裡琢磨著怎麼打發發榜前的這段時間。忽然有王英跑過來稟報:“項公子來了!”
方應物只見到項成賢自己走進來,不禁奇道:“怎麼你自己跑過來了?我還以為是你和洪兄聯袂而至,找我喝酒。”
“我是單獨過來感謝你,不好叫上洪兄。”項成賢鬼鬼祟祟的說。
方應物很莫名其妙,“謝我作甚?”
項成賢笑幾聲,拍拍方應物的肩膀道:“方賢弟你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做好事不留名,我在考場號房裡,發現木板下面釘著幾本書,這八成是你偷偷讓那石巖安置的罷?所以怎能不謝你?”
方應物愕然,他沒有辦過這種事又一想就清楚了,這肯定是那石巖為了討好自己,知道項成賢與自己乃是好友,便故意幫項成賢安排的。
送走項成賢,方應物不知怎的,忽然有點患得患失起來。連他自己都奇怪,考試前信心十足無所畏懼,怎麼考完了倒有點忐忑起來?
按照他先前的估算,大約有七八成的機率中舉,也就是說只要不是特別背運,總是能榜上有名的。但誰知道會不會遇上那另外的兩三成機率
按照規定,鄉試榜必須於八月底之前出來,在哪一天要看具體情況,同時還要參考一下良辰吉ri。
轉眼間到了二十三四ri,參考士子都曉得結果該要出來了,無數讀書人每ri紛紛聚集在貢院附近的青雲街上,心急的等候著第一手訊息。
方應物也不例外,他與項成賢、洪松整ri都坐在街邊茶鋪裡,一邊談天說地一邊等待著貢院大門開啟。
在八月二十六ri,眼看天近午時,茶鋪裡的方應物吩咐長隨王英去買幾人份的吃食回來。他們不敢輕易離開座位,如今青雲街上人比螞蟻還多,搶座位是家常便飯,稍有空餘就會被人惦記。
王英又問了問洪公子和項公子的口味,轉身正要出去,忽然又一個茶鋪的小廝衝了進來,對著客人叫道:“出來了!出來了!貢院裡彩亭出來了!”
登時整個茶鋪裡就像火山爆發了,聲浪一下子幾乎要掀翻房頂,然後人cháo洶湧,爭先恐後的衝出茶鋪。
訊息已經傳開,街頭儼然是人山人海,走也走不動,士子們只好站在道旁,對著貢院方向翹首以待。方應物等三人在家奴的護衛下,勉強穩穩地站在人群裡。
按照規矩,鄉試榜填好後要放入彩亭,然後抬到布政使司,最後在布政使司衙署外面照壁上張貼。
不多時,果然遠遠地望見幾十名衙役簇擁著一頂彩亭,吹吹打打的沿著青雲街走來,一直向南邊布政使司方向而去。方應物等三人便與大部隊一起,跟在彩亭隊伍後面走。又走了半個時辰,才走到布政使司衙署。
這邊早已準備完畢,照壁下方圍了一圈柵欄,還有官軍嚴密把守,以阻止看榜人靠的太近從而毀壞榜文。
照壁外面已經被圍得裡三層外三層水洩不通,在萬眾矚目下幾名吏員抬出了鄉試榜,小心翼翼的張貼在照壁上。
登時人聲沸然,好似開了鍋一般,人人睜大著眼睛去仔細看榜。榜文上的字型有碗口大小,行列整整齊齊,不用靠得太近也能看得清楚。
一時間榜下呈現人世百態,有拿出一去不回氣勢,大步流星往人群裡衝的,有神情故作淡定但眼珠子死死向榜文瞪的,有在外圍抓耳撓腮跳著腳向榜文伸脖子的。
還有穿紅衣戴紅帽,喜氣洋洋的向外面狂奔的,這是職業看榜人,看準了誰家高中就趕緊報喜討喜錢去。
過了一會兒,又出現另幾種人情世態,有一臉狂喜手舞足蹈不知所措的,又失魂落魄跌跌撞撞滾出來的,又淚流滿面喃喃自語也不知是喜事悲的,有唉聲嘆氣痛不yu生的,有不屑一顧連連冷笑搖頭走人的。
方應物沒有隻站在外面,讓王英衝進去代替看榜,他要親自在第一時間感受喜悅或者悲傷。
在海cháo一般的人群裡,方應物與兩位好友走散了。當他在王英的保護下,勉強擠到離柵欄不遠處時,透過人頭間隙總算能看清楚榜上的字了。
“大明成化十六年浙江鄉試錄”和“中式舉人九十五名”這兩列打頭的字樣直接忽略,方應物的眼神快速的瀏覽者後面長長一排人名——
第一個名字的第一個字不是方,具體是什麼根本沒往腦子裡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