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轉身離開。
“慢!”方應物叫住了王銓,語含譏誚道:“你這首詩,真是自己所作麼?”
王銓勃然大怒,粗言罵道:“你放什麼狗屁!”
方應物冷笑幾聲,“我怎麼覺得,這首詩是名士沈周所作?你這就抄襲上了?”
王銓本來還要與方應物辯解,但聽到方應物一口揭破了底子,當即如五雷轟頂。對方連這都知道了,還還有什麼可辯解的?
沈周是蘇州的名士,終身隱逸不仕,如今年過五十,是吳中文人的前輩領袖之一。
王銓憑藉家世與沈前輩交往密切,看到沈周做過三十首落花詩,不過沒有公之於眾而已。剛才他被方應物一刺激,不甘心之下就將自己記憶中的一首落花詩拿出來抄襲了,只想著回頭拜訪一下沈前輩,求得一個諒解。
卻沒想到方應物居然連這都能看破!那他的臉面徹底全丟光了,誰做下這等事情,都是奇恥大辱!
方應物可以看得到五百年前,王銓卻看不到五百年後,這就是資訊差別不然他也能反指控。
方應物又一次狠狠諷刺道:“王鏊之弟,蘇州士子,不過如此!連抄襲都做得出來,還敢品評商相公是非,你有這個資格麼?以後回到家不要出門了,免得王家蒙羞!”
短短几句話,立刻將王銓打入了十八層地獄。方應物不再說什麼,已經為淳安人和商相公掙回了臉面,那就算完事了。
再說他生怕自己說著說著會笑出來,畢竟他也知道自己同樣是抄襲,卻指責另一個人抄襲,總是有忍俊不禁的感覺。不過偶爾學學李佑的無恥,還是挺爽的。
他便下樓而去,卻發現樓下牡丹花圃裡,有個**歲的小男孩蹲在那裡挖坑埋落花,一邊埋還一邊唸唸有詞。
方應物忍不住走過去,站在他面前問道:“你叫唐寅?”
小男孩用力點點腦袋,好奇的看著這個突然找他問話的讀書人。
方應物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將來一定要小心一個叫都穆的人!”
小男孩莫名其妙,“這個名字我聽先生講過幾次,是城裡有名的才子之一。你叫我小心他作甚?”
“你記住就行了!尤其是二十年後!”方應物說完就走了。
方應物本來心情很鬱悶,但拿王銓發洩了一通,心裡舒服許多,愉快的回到了巡撫行轅。
他卻沒料到,自己在望遠樓將王鏊的弟弟羞辱到不chéng rén形尋死覓活,還是在士林引起了大轟動。
吳中文人是很護短的,不然也不會形成非常抱團的吳中派(所謂江南四大才子都是吳中派的分支),雖然當今吳中派還只是個雛形,但有些小氣候已經先出現了。
很快就有請帖送到了他手裡,方應物看了看後面的聯合署名,都很亮——祝允明、楊循吉、都穆。
真是同仇敵愾啊,方應物感到自己像捅了馬蜂窩。這幾個都是當前蘇州年輕人裡最頂尖的,一起出來就是二十歲左右這個年齡段的全明星陣容了。
他們可不是王銓這種史書上不留名的小角sè(更多是以王鏊之弟身份出現),全是硬傢伙。
“他孃的,幹!”方應物狠狠將請帖甩到桌子上,一群馬蜂真看他好欺負麼!他知道,明代士風首屬江南最為狂狷。
反正有王恕老大人收拾殘局!若王老頭收拾不了,自己就可以離開,也算得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