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朝大大小小的考試中,其實只有省城鄉試和京師會試是最正規的,比較嚴格、嚴肅、嚴謹、嚴厲,可供人為cāo作的餘地最小,相對也最公正。
但其他考試包括取秀才的院試、科舉最後一道關口殿試在內,都是隨意xing很大、人為因素很重的考試,這些考試換一個主考官可能就會有不同的樣子。
比如這次淳安縣歲試,就出現了方應物這個特殊情況。榜單放出來後,便有不服氣的幾個膽大生員,冒險去謁見主考的巡按御史沈大人,對方應物名列三等的結果提出質疑。
沈巡按很官方的答道:“國家掄才本為求賢,方應物於國有功,不可遺漏在外,理當推舉入場秋闈。”
方應物從兩位好友口中得知並確認榜單情況,並百思不得其解後,便放下了疑惑,抬頭道:“我去縣學看看。”
前面還號稱要閉門讀書就差立誓了,現在就要往縣學跑,這反差真不小。項成賢忍不住嘲笑道:“你那閉門苦讀三年的志氣呢?學無所成就不入縣學的節cāo呢?”
方應物沒心思與項成賢說笑,繼續出了大門,向著縣學走去。他胸中自有東西,足夠在這個時代使用了,但還要繼續讀書無非就是為了透過考試,畢竟這是不可抗拒的規則,想力爭上游就要遵守遊戲規則。但若考試能透過,那還要讀書作甚?
榜單下面,看完榜的人群早已散去,但榜單還掛在照壁上面,方應物認真看了看,確實在三等這一列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這時候,旁邊有一位差役對方應物道:“方相公請借步!沈巡按有令,若你出現,便帶你去察院補考。”
正好方應物也想去謁見巡按御史大人。本來巡按御史的體統很嚴,到了地方一般不公開接受拜謁,否則都是落下把柄的事情。但此時考察地方的公事已畢,又有補考的名義,巡按偶爾見人也不算奇怪。
所以之前幾天方應物正處於困擾時,縱然心中有無數疑惑或者想憑藉三寸不爛之舌扭轉乾坤,都是不可能的。因為他根本見不到巡按御史,便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閒話不提,卻說方應物被帶到臨時察院,沒什麼波折就進去見到了沈巡按。或者說,沈巡按在淳安縣的事務只剩下這個了。
待方應物行過禮後,沈巡按二話不說,先從袖中掏出一封書信,並遞給方應物,示意方應物先看完書信再說其他。
方應物滿頭霧水,但他知道答案就在書信中,便有點迫不及待的拆封閱信。
這是一封沒有什麼營養的信,通篇內容乏善可陳,只是在打著“最近京城天氣不錯”的哈哈。
整幅信箋上最大的價值也只有署名了,方應物盯著署名位置上“文淵閣大學士劉”幾個字看了半天,忽然一半的疑問都迎刃而解了。
而且書信的意義不僅僅是書信本身,能代為捎帶私人信件的人,自然也是可靠的人。便可以解讀為:寄信人用這種方式告訴收信人,眼前這位捎帶信件的巡按是自己人。
方應物如夢方醒,原來這沈巡按不是萬首輔的親信,而是劉棉花的小弟!他對自己的態度,應該是比較正面的!而自己卻從一開始就腦補過度,思維陷入了誤區之中......
沈巡按先開口道:“前幾ri歲試之前,縣學孟教諭向本官申請,本次貴縣歲試由本官擔綱主考,當時本官欣然受之。但卻沒料到,唱名時才發覺你棄考了,好像你還有點誤會,這真叫本官情何以堪。”
方應物心裡腹誹道,誰讓你到了淳安後故作神秘、不亮出來頭,不然怎麼會造成這種誤會?
沈巡按繼續說:“當時本官聽到流言之事,有所不解,查訪jiān佞是查訪,為國查訪賢才也是查訪,情況不明時應當眾說紛紜才是。但為何這幾ri的流言卻是一邊倒,都以為本官要對你不利?”
方應物無語,流言傳成這個樣子,能怪得了誰?不過細細追究起來,好像他自己也有很大的責任。
當初巡按到達的時候,知縣擔心縣學公論出現問題。他方應物為了幫著知縣控制縣學輿論,便散步訊息說“這巡按是萬首輔的人馬,與商相公是對頭,誰配合他誰就是淳安縣公敵”。
所以也是他親自便誤導了眾人,致使眾人都順著巡按與方大秀才不對付思路去想。流言自然也越來越對他不利,說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也不為過。
方應物不好去埋怨沈巡按,也不想外人面前自曝其短,只得苦笑道:“大人無緣無故的查訪我,怎能令我不心驚膽戰。”
沈巡按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