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應物雖被粗暴的抓住衣領,但仍氣定神閒,嘴角又露出了譏諷的笑意。從容道:“差爺這樣大吼大叫,只會暴露你膽怯和虛弱的內心,因為你不得不靠虛張聲勢來掩飾!”
這話讓譚公道感到很刺耳,越發惱怒,甩手把方應物扔給手下,咆哮道:“猶自不知死活的少年人,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大爺我倒要看看你的骨頭是什麼做的!吊起來打!”
方應物依舊無所畏懼,連聲哈哈大笑。周圍鄉親們頗為擔憂的為他捏了一把汗,沒想到方家小相公居然嘴硬到這個地步,絕對劣勢下也要與官差連連叫板,真是輸人不輸陣。他不知道對抗官府的後果麼?
二叔爺眼見今ri事情不得善了,老臉成了苦瓜樣子。暗悔一開始把希望寄託在方應物身上個絕大錯誤,不但沒解決事情,還把事情弄得更糟。這下一來,今ri送給幾位差爺的好處只怕要加倍了。
正當兩個幫役按住方應物,要使牛皮繩捆住,卻聽方應物大喝一聲,疾言厲sè的斥道:“你們這些衙門匪類,拿假冒牌票招搖撞騙,真道這朗朗青天可欺嗎!”
假票?一言既出,宛如霹靂,四周皆驚。譚公道和他的手下們也臉sè微變,牌票的真假,他們當然是心知肚明的。
如果這張牌票是假的,那xing質可就不一樣了。有牌票的衙役才算是官差,沒牌票就沒有授權,只能算是私人作惡。
方應物趁著眾人都愣了一愣時,掙脫身邊幫役,回到了村民這邊,隨即振臂高呼:“我有十足把握認定是假牌票!鄉親們聽我一言,先圍上去,免得跑了惡人。”
雖然上花溪村村民心裡仍然對官差有畏懼感,但潛意識裡都希望方應物所言是真的,不由自主圍了起來,只圍觀一下不犯法罷。
從人數上,二三十個圍住五六個並不困難。譚公道環視一遍四周,卻毫無懼意,不過是一幫烏合之眾。最後望向圈子外的方應物,咬牙切齒道:“你敢說牌票是偽造的?”
方應物不屑的冷笑幾聲,“牌票不是偽造的,但卻是假的,你花錢從縣衙戶房買來的罷,上面正堂大印也是偷偷蓋的。”
真實牌票,必須由知縣點頭並用印簽押才算有效。但從技術上,也有瞞著知縣偷偷寫票並盜用大印的可能xing,畢竟知縣不可能時時刻刻都看著大印。
衙役為了自己利益,私下裡找相關房科花錢買牌票,並盜用大印也不是不可能的。方應物顯然指明的就是這種情況。
譚公道多年的老公差了,真真假假不知做過多少。當下也不慌亂,嘿嘿一笑,“無憑無據的事情,你這小崽子也敢胡言亂語,別連累了親族!你若想知道真假,同我往縣裡走一遭便知!”
方應物早就看出了很多可疑地方,趁機一股腦的倒了出來。“誰說我無憑無據?其一,國朝制度夏秋兩稅,五月十五就要開徵夏稅,縣尊怎麼會在收夏稅之前催繳去年的秋糧?
去年的秋糧沒完納已經是沒完納了,若百姓此時完補了去年秋糧,那還能有餘力再繳納夏稅麼?豈不再次出現夏稅拖欠的情況?
那和拆東牆補西牆沒什麼區別。錢糧是縣尊考核之本,夏稅虧空一樣影響政績。為了去年已經發生的拖欠,再製造出新一年的新拖欠,這不是增加新的汙點麼?縣尊不會如此想不開這裡面門道。
所以催繳去年拖欠的秋糧,不可能是當下這個時候來辦,據此可以斷定,爾等所持牌票,有五成是假的!”
“其次,當前是插秧時候,是農務最繁忙、最緊張的時候!國家以農為根本,任何一個人來做縣尊,都知道此時施政應當以勸農為先,務農就是天大的事情,其他都可以先放一旁,否則要影響全年收成,秋糧更無從談起。
縣尊怎麼會在此時派人下鄉sāo擾,甚至威脅捉人枷號示眾?這對縣尊有何好處?一是影響今年秋糧收成;二是若傳了出去,讓別人笑話不通政務,治理無方!
所以據此可以斷定,爾等所持牌票,有七成是假的!”
“其三,爾等口口聲聲說縣尊要修葺學宮、增建備荒倉庫,所以要催討欠糧,我看也是狐假虎威,以此來詐唬吾輩鄉民!
能動心思在學宮、備荒倉庫上的縣尊必然是青天好父母,怎會幹出農忙時逼人賣兒麥田的事情?況且縣裡大興土木,向來以勸募大戶為主,不會公然要在農忙時逼窮人賣兒麥田,這與縣尊有何益哉?
據此可以斷定,爾等所持牌票,有九成是假的!”
原來如此!聽到方應物三條鞭辟入裡的分析,村民聽得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