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蹲在河邊,一口接著一口的嘆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大葫蘆順著那河道漂來。
抬頭看去,葫蘆腰上還綁著根藍緞腰帶,這緞子歲月悠久,顏色褪得不成樣子。腰帶的另一端抓在一個毛髮花白,周身破破爛爛的糟老頭子手裡。
楊顯尊拉著酒葫蘆,嘿嘿傻樂,口裡喊著:“老崔老崔,幫我滿上,滿上滿上……”
崔百醇一泡眼淚差點沒忍住落了下來,他跑將上來一把抓住楊顯尊的手,問:“你這個瘋老傢伙,真是不讓人省心啊,這些天來,你都上哪裡去了?”
楊顯尊眼中精光一閃而過,傻笑,一邊手舞足蹈,一邊咿咿呀呀的說:“外面,桃子,大個,多多。好怕,黑,還有人……”
聽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表達個啥。
“嗨,回來就好了,走,上老崔那裡打酒去。”
“打酒打酒!”楊顯尊一邊念一邊豎起大拇指,好像是想說打酒這件事情很好,很值得去做,很值得稱讚。
日子又繼續這樣過,楊瘋子每天早上準時前來打酒,然後一路又笑又跳又叫,從崔家莊出來,一直走到大桑樹底下,坐下,然後一邊喝酒一邊拍手。
累了,就在樹下打盹,醒來就把酒葫蘆拴在河裡,由追雲寨一直拉到仙人洞,最後回到他自己以前居住的梨花村。
梨花村,桃花村,杏花村其實就是三座茅草屋,三座相隔不遠在一起的破屋。
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忍能對面為盜賊。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歸來倚杖自嘆息……這是唐代大詩聖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雖然他老人家距這個故事的時間出生還差上好幾百年,但是他的詩很妙,用在這裡很獨到。
自有人類活動以來,大欺小,強欺弱這種現象就層出不窮,就彷彿是天理,強大的就應該恃強凌弱,弱小的就必須忍氣吞聲,活像禽獸一般弱肉強食。
這若不是天理,那頑童為何又時常作弄於比之弱小者。尤其是瘸子,瞎子,弊手者,禿髮兒,只要是殘缺,便是他們欺辱的物件,當然,瘋子也不另外。
楊瘋子的身後經常就會跟著一群小兒,有男有女,有時候,苗桂花家的跛子也會跟在隊伍裡頭討趣。這從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便有的事情。
“楊瘋子,瘋癲子,吃完桃子拉稀屎……”他們歡快的喊著,自然不知道這句話裡有些什麼歧義。
也是大米飯撐飽了沒有事情做,所以才閒得戲弄起瘋子吧。
他們上學的時候,楊顯尊才能得到一絲清靜。一到下學,楊顯尊便只有四處亂竄,逃之夭夭。
有時候,有其他大人喊住,有時候就沒有那麼好運了。
正是開春播種的季節,大人們不是進山蒐羅寶貝,就是下地耕種,徒留下這些小禍害待在家裡。
大桑樹是冉絔種下的,也正是因為這株桑樹,才有這座百里桃源。正是桑葚長出的時節,有些早的,都已經泛紅,吃在嘴裡,酸酸甜甜,乃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林子裡果子應季,小孩子比大人們都還通曉。
於是乎,便見呼朋引伴而來。
領頭的叫白允諾,十四五出頭,村子裡數一數二爬樹的能手,三兩下,他就躥上了大桑樹。
也有兩個大些的兒子爬了上去,狗蛋和其他小孩就只好眼巴巴的站在樹下仰著脖子伸得長長的等,等樹上的人不小心掉下來果子,等他們滿載下來,好心善良的分得一些。
看著那三個猴兒一樣的人,一邊在樹上躥,一邊摘一邊吃,直看得樹下一群小孩不停的吞嚥口水。
楊顯尊也看,一邊看一邊笑,一邊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