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國施主,你回來了。”
深夜的寺廟大殿,從無限城離開後的惠子,直接來到了這裡。
“施主的腳步還是如此安靜,老衲竟然未能覺察施主是何時至此。”
老和尚放下手中的木魚槌,轉過身,朝惠子雙手合十。
“施主已有數日不在寺中,今夜突返,不知是有何事要告知老衲?”
由於極樂屋的事情,惠子這段時間都是住在遊郭那邊,今晚一回來就到大殿裡,老和尚已經意識到,惠子肯定是有什麼話想和他說了。
“方丈,我要離開了。”
看著老和尚,惠子非常直接地回道。
童磨此前的猜測沒錯,她確實打算搬進無限城裡住,也確實打算在臨行前和老和尚告個別。
“阿彌陀佛,原來如此……”
面對惠子這句話,老和尚並未顯得太過驚訝,他似乎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
“繼國施主雖於我寺常住,卻並非我寺中人,也非我佛門生,去留,皆可自行定奪。”
緩緩坐回蒲團上,老和尚朝惠子伸出了一隻手。
“只是,臨別之時,可否讓老衲問施主幾個問題?
就當,是為繼國施主這數十年的寺中生涯,畫上一個結尾。”
老和尚口中用了“數十年”這個詞,對於容貌上僅是十九歲的惠子而言,這個描述顯然是極其不合理的。
但大殿內的二位,卻都不這麼認為。
一切只因老和尚是當今世間除惡鬼以外,唯一知曉惠子真身的人類。
數十年的時間,容貌未曾有絲毫變化,任誰看到這一點,都會有所察覺。
而惠子同樣也清楚這一點。
“好。”
沒有必須去拒絕的理由,惠子上前,走到另一個蒲團上坐下。
夜風吹過,二者於佛像前,展開了最後一番問答。
“繼國施主認為,這世間如何?”
老和尚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無趣,骯髒,遍地虛偽。”
惠子不加掩飾地說出了自己內心最真實的觸感。
這就是她如今的感受。
“這確實是繼國施主會說出的話。”
老和尚輕輕點頭,繼續問道:“那這其中,又可曾有過讓施主牽掛之物?”
牽掛之物嗎……
惠子思緒良久,最終點頭。
“曾經有過。”
是的,她曾經有過,而且有很多。
“如今呢?”老和尚又問道。
惠子聞言,再次陷入沉思。
如今嗎……
母親已經逝去,緣一兄長已經逝去,花子已經逝去,蝴蝶已經逝去,小蝴蝶也已經逝去……
腦海中,這些重要之人的身影一一閃過,最終停留到了她如今唯一的至親——巖勝兄長身上。
毫無疑問,巖勝兄長就是如今這世間,對她而言最重要的人。
只是,以巖勝兄長這般堅韌之人,想來就算哪天她不在了,也一定是能好好活下去的。
想到這裡,惠子抬頭看向老和尚,微微搖頭。
“沒有。”
是的,這世間已經不存在如果她不在了,就沒辦法活下去的人,那她自然是了無牽掛。
然而,惠子剛說出這個回答,老和尚便也跟著搖了搖頭。
“繼國施主,你猶豫了。”
“猶豫,那便是有,只是施主的心,還沒意識到。”
“施主甘願為那逝去友人枯守這寺中數十載,受我佛浸染,壓制自身暴戾,減少自身殺孽,這又何嘗不是一種牽掛?”
“我留在此處最重要的原因,只是因為安靜。”惠子認真回道。
“施主當正視本心。”
緩緩轉身,背對惠子,面朝佛像敲擊木魚,老和尚用那蒼老的聲音問道:
“繼國施主,在你漫長的歲月中,你可曾真正為自己活過?”
可曾真正為自己活過……
惠子聞言,再一次陷入沉默。
這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因為哪怕時至今日,惠子都不知曉究竟要怎麼做,才算是真正為自己而活。
寂靜的夜空下,木魚聲響徹大殿,於她的沉默中,老和尚再次開口。
“施主的心,就猶如那湖面之鏡,倒映了無數人的色彩,映出了無數人的影子,然這其中,又可曾有施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