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二天,志平在住院部又抽了兩管血,然後做了心電圖,肝腎功能常規檢查,還有一個很特殊的眼瞼病變檢查,需要半小時分三次點完一小瓶藥水,然後瞳孔散開,再檢查,一直折騰到快中午了。志平疲倦的回到病房,一開門看到床尾上坐著馬國興和姜姚。
姜姚見志平回來了,便看了看志平笑笑,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馬國興倒是異常嚴肅的凝重,他只關心的問什麼原因得了這病。
“原發性的病,就是查不出原因。”
昨天志平看了書,開始用專業名詞介紹了,像是老醫生的回答,馬國興哦了一聲,但還是不明就裡。
姜姚見志平的心態好很好,沒有他們一路過來擔心的情緒消沉,便輕描淡寫的說:“這毛病除了沒有特效藥能根治,其他症狀都很正常,也死不了人的。你現在20多歲,過幾年娶個老婆,慢慢過。十幾年很快就過去了,40多歲孩子也大了,再過幾年50歲了,就不要活在這世上了,50多歲又沒有退休工資的老人活的很受罪,路又走不動,錢也沒有錢,還不如死了算,活夠了,我們到老都一樣。”
姜姚灑脫到沒心沒肺的談生死,志平卻聽的驚心動魄。他有種求生的本能,他不想那麼早就離開這個剛剛才開始就要結束的人生。
馬廠長把帶來的幾盒零食拿過來,志平看到其中有盒鹹味蘇打餅乾,馬廠長告訴志平本來想買點水果什麼的,但姜姚說現在還真不是什麼都能吃的呢,忌甜,所以就買了不帶糖的餅乾。
姜姚還是那麼沉穩灑脫,在城市富足的家庭里長大的孩子,渾身透著一股自信。志平即使一句話不說,有姜姚陪在身邊,也倍感踏實。
到了中午吃點,志平帶馬廠長去小巷裡找了個飯店,十來張桌子都坐滿了,他們三人便在臨時添置的板凳上坐下,正好對著一個大風扇,坐下喝茶時,姜姚問志平要不要回安徽徹底檢查一下,還說安徽那邊有熟人。
志平想了想,搖了搖頭。他想到昨天一開始著急要去省立醫院,後來看了書籍,就斷了想法。回憶自己這兩個月來的身體感受到的症狀都符合糖尿病,何況南昌二院是三甲醫院,有那麼厚重的歷史和高明的醫術,不可能在這點常見病上出差錯啊。
糖尿病也有情志失調,內分泌紊亂的原因。再想想自己這大半年來為情所困的痛苦,看《南方週末》壓抑的心情,也是年輕人不該有的長時間的負面情緒吧?然而他一直迷戀著真實到痛苦絕望的《南方週末》。
姜姚見志平堅決的搖搖頭,便也嘆了口氣,說:“那就安心養病,這種毛病太多了,人到中年後不是這裡疼就是那裡癢。”
三人吃過飯回到病房時,主治醫生下午過來找家屬談話。他看到馬廠長和姜姚,像是終於逮到了一個可以說話的人了。
他告訴馬廠長這病的初期和以後可能的併發症,以及今天的驗血檢查報告。馬國興聽著只顧點頭,醫生在告訴了所有的情況後,建議注射胰島素治療,並強調了瑞典進口的人用胰島素對身體幾乎沒什麼不良反應。馬國興聽到如此好用,只顧嗯嗯的點頭,還說一切聽醫生安排。
馬國興像是執行總公司檔案似的,在醫生遞過來的治療方案上工工整整地簽下名字。
志平早已瞭解過,吃降糖藥和注射胰島素的利弊,他內心也支援注射胰島素,反正先把血糖降下來再說。志平感覺馬國興簽字像是在業務員的報銷車旅費上簽字一樣,大多數時候馬廠長看也不看報銷內容,就寫上馬國興熟練的簽名。今天,他也是完全服從醫生意見,熟練地寫下馬國興三個字。然而,志平想到父親仍在安徽老家,尚不知情。
誰是真的家屬,醫生也不會細問,他只要手續齊全就開始治療。志平想,即使父親過來,在驚慌失措的茫然裡,也只能聽醫生的話了。
從此以後,唯有自己對自己的病負責,終身負責。
已是下午兩點多了,姜姚拍了拍志平肩膀,說他們還要去趟洪都大市場,讓他安心養病。等他出院後,工作會有調整,現在不必操心,說完就要起身走了。
志平看到空蕩蕩的住院部走廊大廳裡,馬廠長和姜姚兩個熟悉的人影,漸走漸遠,一轉彎就消失在電梯那邊了。
二
來來走走的半天,熱鬧之後又歸於安靜,志平卻覺得更加寂寞了。在住院部雖然只住了兩天,但他覺得特別漫長,護士把自己每頓的飯量都記下,又記下餐後一小時和兩小時的血糖,然後交給主治醫生。
晚上的時候護士給了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