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明白,他家的水稻田在兄弟倆走後都給了鄰村人耕種,大嫂心有不悅。雖然堂哥現在見了面,嘻嘻哈哈說話,但心裡肯定也不痛快。只是吳鎮的父親說想要點租金打打麻將,兩個兒子也做不了主的。
鄉村的人際關係並不是看到的美好善良,包括昨天晚上趕過來看他們的江南大媽家的三嫂,也並不是看起來那麼關係融洽。多年前吳鎮上學時,就算她家條件好,但吳鎮一分錢也借不到。只是昨天晚上他很開心,很幸福,不願想到這些心情糟糕的往事。有時候,不想也是一種糊塗的幸福呢。
唉,吳鎮覺得山村老家那千絲萬縷的事情實在太牽扯精力了。
一支菸抽完吳鎮繼續趕路,後面的大馬路騎起來又快又省力,不知不覺到了尖峰街十字路口了。
這是一座沿著國道線兩邊展開來的小鎮,馬路兩邊的店鋪像是牢牢粘在一根木樁上的螺絲。商鋪門口,永遠有些山裡來的村民在轉來轉去,那些商鋪招牌永遠是灰撲撲的,看不清的字跡。但四鄉八鄰的人早已知道了哪家店鋪賣什麼,哪家店鋪幾點就沒人了,生活在那裡的親人和附近的在國道線上的商店總有一些不為外人道的生存規則。
小鎮的西郊是唯一的醫院,糧站,馬路東邊的商鋪就是藥店,茶葉店,服裝店和理髮店。
這些店鋪的年限有些比吳鎮還大,他小時候去過的照相館,現在重新裝修,一樓成了婚紗影樓。兒時的圖書館被改成轉角商店,專賣老鳳祥金器了。寬大考究的櫃檯和衣著統一服務員,讓人不禁感慨山裡小城鎮也有這麼氣派的金店。
菜市場那邊有條河緩緩流過西峰老街,沿河的商鋪都是米店,油鹽醬菜店和肉鋪,兒時的吳鎮最美好的記憶就是跟奶奶去沿河街的肉岸上買豬油,看到那些冒著熱氣發亮的紅的白的豬肉,一大片的擺在案板上,奶奶總是買兩塊錢一塊的白色豬油。
他記得肥胖的殺豬匠總會送給他們一副油條幹,奶奶便感激地一臉心滿意足的模樣。那時的吳鎮覺得天下最幸福的人就是殺豬匠了。
下午的街上,人雖然不及早上那麼多,但依然是人頭攢動,而十字路口賣衣服的商店門前更是水洩不通,每家商店都是火力全開,滿足客人各式各樣的要求,只要你付得起賬,什麼樣的洋貨廣貨都會拿給你。
吳鎮騎車帶著黃靜一路從東往西,兩人買好年貨後,逛街的興致依然不減。吳鎮慢悠悠的蹬著三輪車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東看看西看看,騎到老鳳祥金店門口時就停下來看看。吳鎮想著結婚是遲早的事了,便來走進店裡,穿著棗紅西裝的服務員說新春有特惠活動,有的首飾比市裡大商場的價格還便宜,款式有好幾種可選。
黃靜拿在手裡,左看右看,想想還是等結婚再來吧。金店裡的人絡繹不絕,吳鎮感慨,出門打工的人賺了一年的錢都要全部花光了。
兩人騎車晃到西門,年底的街上到處都是人,唯有醫院稀稀拉拉的,吳鎮剛把車騎到醫院門口的大石頭下,依在車上聽幾個說話的男人,其中一個猛地站起來打著招呼說二子你回來了。
吳鎮驚訝,當他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就知道是父親了。他沒想到,在醫院門口會遇到父親,便問你怎麼在這裡?吳木生打了個哈哈,唉,你不知道三雪和小萍的吵架喝藥水,都拉過來了,在這裡搶救。三雪沒事,小萍子還沒出院呢。我們大隊幾個人準備今天把她送回家去過年了。
吳鎮才想起來時路上堂哥吳斌說的話。
“實在太忙了,三爺我一天都歇不下來,今天都哪一天了?”吳鎮父親像是自問自答,卻又不用回答,因為明天就是除夕了。看到父親忙著這些事都不回家,吳鎮不想說話了。然而父親卻覺得這事必須安排的有始有終,護送小萍子出院,一家人和和氣氣過個年。
一個人年輕時的經歷,對他影響是終生的吧?三爺現在熱衷於鄉村集體事務,家裡的農田活很少顧及,他覺得年底這件大事更體現出他的價值,他還是那個四鄰八鄉的三爺。他也早已看到黃靜,但必須把這話說完,彷彿他是鎮長書記在關心群眾生命安全,化解底層矛盾糾紛。
這時他又關切地問黃靜“你才來可習慣這裡啊?”
黃靜小聲地問過吳鎮,確信三爺就是父親時,才微笑的回答。又問三爺晚上可回家吃飯呢?
“你們先回去晚飯,我還要去一趟大隊部處理一些事呢,明天應該能結束了。”
吳鎮不想聽他說太多,他對父親就沒什麼好感,現在對他說不上反感,更沒有親近,感覺像是一個曾經認識的路人,僅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