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夏離與桃之對視一眼,眼中均閃過一絲詫異。
那婦人微微欠身,輕聲說道:“不瞞小姐,小婦人的孃親,可是江南一帶有名的繡娘,小婦人自幼跟隨孃親研習刺繡,如今已將孃親的手藝學了個十足十。”
夏離秀眉輕蹙,不解道:“既如此,您家怎會落到這般窮困境地?”
婦人輕嘆一聲,眼中滿是悲慼:“小婦人此前也曾經營一家繡坊,怎奈丈夫早逝,兒子又身患重病,家中積蓄為治病傾盡,這才……唉,落得如今這般田地。”
夏離心下微動,與桃之又一次交換了眼神,而後迅速抽出匕首,在衣角處劃拉幾下,幾道口子豁然顯現。她抬眸,目光中帶著幾分試探:“你瞧瞧,這可補得好?”
曾三娘聞言,忙湊近細瞧。這一看之下,她的雙眸瞬間瞪大,眼中滿是驚豔之色,目光緊緊黏在裙襬的剪裁與繡工之上,那貪婪的眼神似是要將每一處花樣、每一種繡法,都狠狠烙印在心底。再看到那幾道劃開的口子,她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心疼地叫出聲:“哎喲,小姐啊,這可是上乘的雲錦,真真兒是寸錦寸金吶,您這輕輕一劃,實在是……”
“那依你看,還能不能補救?”夏離追問。
曾三娘湊近,仔細端詳了好一會兒,眉頭輕皺:“補,自是能補,只是……難度頗高,且極為耗時。”
夏離心中仍存疑慮,輕聲問道:“究竟該如何補?”
曾三娘眼中閃過一抹自信,不緊不慢地說道:“需先將破損處的繡線拆除,再補衣料。但此補法迥異於尋常,斷不可隨意打個補丁、草草縫就。須得尋來與布料色澤、質地全然一致的絲線,依著經緯之序,一針一線細細織補。這般補完,雖論結實程度,自是比不上原布料,好在這裙子本就是滿繡,待最後以繡花巧妙銜接周邊,日常穿著想來也無大礙。”
一番話,說得條理清晰,顯然是個行家裡手。夏離雖不懂這些門道,可瞧見桃之在一旁暗暗點頭,還是忍不住悄聲問道:“若我現下讓你補,可使得?”
曾三娘微微點頭:“補自是沒問題,只是有兩處難處。其一,定要尋得材質、顏色毫無二致的絲線;其二,即便補好,也難與原物毫無差別。小婦人只能竭盡所能,讓表面瞧不出破綻,只是背面,終究沒法如原先那般針腳齊整了。”
夏離略一思忖,果斷道:“我帶你去買絲線。”
二人來到城中最大的繡線攤位,夏離望著曾三娘在琳琅滿目的繡線間穿梭自如,心中暗自詫異。在她眼中毫無差別的兩捆線,曾三娘卻能精準分辨出細微色差。
攤主見了曾三娘,態度甚是恭敬,夏離與桃之見此,心中稍安。看來,這曾三娘果真有些真本事。
曾三娘精挑細選,一連挑出十幾種顏色的絲線,這才罷手,又抬頭問道:“你這兒可有繡花針、金線銀線?”
攤主忙應道:“金線銀線太過貴重,小店平日裡只少量進貨,您若要,我這就去找找。”說著,轉身從身後抱出一個大木箱,“繡花針的尺寸、粗細俱全,您隨意挑。”
曾三娘俯身檢視,片刻後道:“要最細的,先來五十枚。”
桃之聞言,不禁咋舌:“50 根?會不會太多了?”
攤主笑著解釋:“二位姑娘有所不知,三娘挑的可都是最精細、最上等的絲線,想必是要繡極為精細的物件。這針啊,自然得用最細、最尖的才行。咱們外行人瞧不出來,可人家行家心裡有數。這繡花針,繡上一陣,針尖就不如新的時候鋒利了。平常繡物倒也罷了,若是精細活計,就得時常換針。”
桃之這才恍然大悟,暗暗咋舌。她與桃夭雖也學做衣裳,可小姐從未讓她們用雲錦這般上等布料刺繡。這哪是繡衣裳,分明是繡金子啊!
念及此,桃之急聲道:“你這兒有多少,我們全要了。”
曾三娘連忙阻攔:“用不了這許多,用完再來買便是,莫要浪費。”
攤主卻是個機靈人,忙笑著打圓場:“哎呀,說什麼買不買的。這麼著,三娘要五十根針,我再送五十根,明日金線銀線一準兒給您送到。”他心裡門兒清,與曾三娘買的上等絲線的利潤相比,這點繡花針實在算不得什麼。
夏離本就不在乎銀錢多少,選這家攤位,只為絲線齊全,能一次性買齊所需,趕緊回去補救裙子才是當務之急。於是,她爽快點頭,遞過去一張銀票:“若傍晚前能將金線銀線送來,餘錢不必找了。”
“哎,好嘞!”攤主喜笑顏開,點頭哈腰地將二人送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