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一處臨水的小軒,董清清這才駐足,回望趙輝。
趙輝上前來,笑道:“對不住姑娘,我們都是粗人,衝撞姑娘了。”
董清清往軒前的貴妃靠上一坐,歪著頭看著池水。
水中樹葉隨水飄蕩,不知去往何處。
“奴家本就如那浮葉,飄飄蕩蕩,便是被雨打了、風吹了,依舊還是四處飄蕩。”
看似已讀亂回,實則還是委婉道出自己的苦悶——本就是妓女,被打臉不還是常事。
趙輝站到貴妃靠旁,卻瞥見這小軒牆上還題了名字——與誰同坐軒。
心說:“題這個名的真是個妙人,妓女會和誰坐在這小軒中,還真是不知道的。”
但嘴上卻笑道:“與誰同坐,明月清風我。這個名字題得妙!”
董清清有些驚喜:“沒想到公子也是讀書人。”
“哪裡,我就是稍稍讀過一些。”趙輝穿越前還真讀過不少書,不過大部分書上的知識在這時代都用不上。
董清清莞爾道:“既然公子都開口了,小女子怎好駁回,坐下說話吧。”
趙輝一愣,隨即頓悟,他剛說了“與誰同坐,明月清風我”,可不就是“我要和你同坐”的意思?
趙輝哈哈一笑,心說這姑娘還真是個妙人。
坐下後,聞著身旁傳來的處子幽香,一緊張,趙輝反倒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倒是董清清主動挑起話頭:“公子是武將吧?”
趙輝好奇:“何以見得?”
董清清是猜的,她覺著趙輝是東宮想拉攏的人,加上那幫子朋友粗俗不堪,九成九是武將。
東宮一向不受寵,用美色拉攏下京中武將,倒也不難理解。
“公子長得溫文爾雅,還通詩書,卻和一幫子粗人在一起,一猜便知是京中的武將了。說不準還是哪位公侯家的呢?”
永樂一朝,公侯子弟們還能提刀上馬,不太沉迷於聲色犬馬(主要是朱棣時常帶他們出去砍人,沒時間),服飾也延續了洪武朝的簡單樸素,在外觀上,還真看不出來誰是公侯子弟、誰是普通武將。
“哪裡,我就一普通小將,承蒙祖上恩蔭,才有此官位。”
“姑娘哪裡人?”
說到身世,董清清有些黯然,“說不清,許是南京,也許是外鄉人。”
趙輝見她神色有異,知是戳到了她痛處,忙岔開話題。
董清清轉頭又去望那些水中的浮葉,喃喃道:“公子讀過書,想必會作詩吧。”
趙輝一時語塞,心說不知道張宗昌那種打油詩算不算詩。
董清清也不管他,自顧自對著池水中的浮葉吟道:“
三春風雨同明月,
落難一朝入夏池。”
她三四歲那年燕王入京,父親被殺,全家離散。短短三四年的美好生活被打斷,正如那樹葉,好好在樹上長著,一朝突然落入了水中,從此只能隨波逐流,漸漸枯萎腐爛。
趙輝聽懂了。
他是真聽懂了。
這姑娘有故事啊,幸好自己也有故事。
思索了一下,便續了兩句。
“豪雨傾盆衝破去,
重生再有綻花時。”
意思是來一場大雨,把樹葉衝出了池塘,隨著活水流到外面,說不定樹葉能夠重新生根發芽,再次開花的。
董清清喃喃地咀嚼了幾遍,驚喜道:“公子覺得落葉真的還能生根發芽,重新開花嗎?”
趙輝很肯定地道:“有的植物,只要有根莖,扔在地上,都能活,還能重新開花結果。”
趙輝暗道,自己重生了,不也再次少年頭麼。真的有植物特別好活,比如番薯,可惜現在還沒有。
“我說公子必不是俗人,果然如此,出口成章便有大道理。”董清清喜道,眼神中滿是波光粼粼。
趙輝撓頭不好意思:“我這打油詩罷了。”
“天氣乍暖還寒,我們去屋裡繼續談天如何?”董清清發起了一個“上去坐做”的邀請。
趙輝哪有不答應的道理,心說這波穩了,什麼天寒,那是邀請我上車的藉口!
“上車上車!我要站起來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