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一塊沉甸甸的鉛灰色幕布,於天際緩緩沉降,將世間萬物籠入一片漸次深沉的暗影之中。三王子差遣而來的使者,被人滿臉堆笑、客客氣氣地“請”出了府邸。
使者僵立在街道之上,街邊的燈籠仿若被無形的手依次點亮,昏黃的光暈在凜冽的寒風裡瑟縮著、搖曳著,似隨時都會熄滅。城中,士兵們行色匆匆,沉重的腳步聲急促而雜亂,鎧甲相互碰撞,發出冷硬且清脆的聲響,在寂靜如淵的夜裡,清晰得格外刺耳。使者望著眼前這一幕,胸腔中不由自主地溢位一聲喟嘆,滿心滿眼皆是難以言說的憋屈。
出發前,三殿下胸脯拍得震天響,信誓旦旦地對他說道:“那個馬倫,不過是個整日只曉得吃喝玩樂、庸庸碌碌混日子的窩囊廢。你此番前去,稍微使些手段嚇唬嚇唬,他保管嚇得腿軟,乖乖聽話。”然而,誰能料到,現實竟如同一記狠狠的耳光,將想象中的美好願景打得粉碎。
使者自覺已經將話語斟酌得極為委婉,不過是隱晦地傳達出三王子的意圖——只要馬倫乖乖交出手中的控制權,便可保他一世安穩、平安無虞。可馬倫的反應,卻好似一隻被窮追不捨的獵人嚇得肝膽俱裂的野兔,不僅沒有半分順從之意,甚至招呼都不打一個,便慌慌張張地準備腳底抹油、溜之大吉。這哪裡是正常應對,分明是要將事情鬧得不可開交,徹底把局面攪得一團糟。
此刻,哈里森伯爵的衣冠冢正被浩浩蕩蕩地護送回京。堂堂伯爵血灑疆場、馬革裹屍,這本就是足以震動整個王國的驚天大事。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傳出三王子迫害忠良後代的訊息,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猶如一顆重磅炸彈,足以在王國內掀起驚濤駭浪。更為關鍵的是,陛下至今尚未正式頒下旨意,將西北大權交付給三殿下。一旦這個訊息傳回王都,即便陛下心中確有此意,面對天下臣民的悠悠眾口、洶洶輿論,也只能無奈打消念頭,收回成命。
使者的眉頭緊緊擰成了一個死結,額間溝壑縱橫,滿心都是無盡的懊惱與悔恨。這次任務,起初他還以為是手到擒來、易如反掌,沒承想最後非但沒能威脅到對方,反倒被馬倫巧妙地將了一軍,局面變得棘手萬分,簡直如一團亂麻,難以解開。
“大人,現在該如何是好?”一名侍從小心翼翼地湊上前,低聲問道。
“還能有什麼辦法?速速回信給三殿下,如實告知今日發生的一切。另外,把先前派出去的人手全都撤回來,切不可輕舉妄動。塔克城不過是彈丸之地,蕞爾小邑,怎能與殿下那宏偉壯闊的皇圖霸業相提並論?”使者揉著突突直跳的眉心,疲憊又無奈地吩咐道。
另一邊,米婭等人緊緊圍在馬倫身邊,嘴巴微張,欲言又止,臉上寫滿了糾結與疑惑。
馬倫輕輕一笑,那笑容裡帶著幾分從容與灑脫,開口道:“你們是不是想問,咱們當真要離開此地?”
眾人紛紛點頭,眼神中滿是期待與不解。馬倫悠悠然道:“回京是必然之事,至於塔克城的去留,那便要看克孜勒的抉擇了。”
麥卡撓了撓頭,一臉茫然,憨聲道:“您這豈不是在變相逼迫三殿下妥協嗎?日後必定會遭到他變本加厲、百倍千倍的報復啊,這……”
馬倫聞言,忍不住樂出了聲,嬉皮笑臉道:“眼下的難題我已然解決,至於往後的事情,可就得仰仗你們了。畢竟我如今不過是個行動不便的廢人,你們若是再不拼命努力變強,主子我可就要吃盡苦頭嘍!”
眾人臉色瞬間一僵,嘴角不受控制地瘋狂抽搐。好傢伙,這分明是甩出去的鞭子,拐了個彎,狠狠抽在了他們自己身上。
“開個玩笑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們都去準備準備,另外……”馬倫收起笑容,神色變得認真而嚴肅,“一定要安撫好城中百姓,留下一支精銳小隊,以防有人暗中搞鬼、圖謀不軌。”
“是!!!!!!”眾人齊聲應和,聲音響亮而堅定。
第三日,一聲淒厲而悠長的號角聲仿若從遙遠的天邊飄來,在城中悠悠迴盪。剎那間,城中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停下了手中正在忙碌的動作。
鄧肯早已提前妥善安排,此刻,城中所有人的左臂都整齊劃一地綁著一塊潔白的布條,肅穆而莊重。浩浩蕩蕩的人群,如一條湧動的白色長河,朝著城外緩緩行進。
護送靈柩的隊伍身著清一色的玄黑鎧甲,在日光下泛著森冷的光,手臂上繫著的白色飄帶隨風輕揚,白帆層層疊疊,綿延飄蕩,望不到盡頭。
在靈車旁,馬倫一眼便看到了恩克,還有那位讓他心生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