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前院暖閣裡,林如海設宴招待賈璉,請了他的兩個副手作陪。
這兩個副手,周忠年約而立,原是戶部郎中,為人仔細有才,但據說因得罪了人,被陷害而貶出京城。
正好林如海那時得了巡鹽御史的差使,需要副使,吏部便將此人派給了他。
另一人更年輕,一身勁裝,面容俊朗而不失剛毅。
卻是離京前聖上欽點的御前帶刀侍衛蒙剛。
蒙剛明面上是他的副手,實則是聖上派給他的護衛。
江南的巡鹽御史是個危險的差使,一般人很難全身而退。
聖上派林如海來,一則他本就是江南人,有家族庇護,危險大大減少。
二則林如海為人忠心,又有整頓江南鹽稅的才幹。
即便這樣,在江南的這幾年,蒙剛也大大小小給林如海擋了不少刀槍。
林如海養病這些日子,手上的差使已漸漸移交給了他們二人。
前兩日他們來探病,御史大人還病得起不了床。
一副隨時都要去了的樣子。
周忠與蒙剛對視一眼,怎麼女兒一回來,就像是百病全消。
別是什麼迴光返照吧?
不止是林如海的兩個副使有這種感覺,就是昨日剛見過面的賈璉,都有些心驚膽戰的看著他。
他本不想這會兒再刺激這個姑夫,但想到臨出門父親與二叔的叮囑,他又不得不開口,“姑夫,快過年了,讓妹妹在家陪您十日,十日後,我們啟程回京,可好?”
他一邊說,一邊極快地掃了一眼另一邊屋子裡的那些古董字畫。
心裡暗戳戳的想著,這次帶走那些東西的機會有多大。
林如海若不是有女兒提醒,一定不會注意他這些小動作。
但有了女兒夢境的警示,回過頭再看他這親戚的嘴臉,就多少有些看不過眼了。
他以前得是有多瞎?
才想著將女兒託付給這些連眼裡的貪婪之色都藏不住的所謂親戚。
心裡不痛快了,臉上的神色就帶出來幾分,語氣也冷了下來,“昨晚玉兒說,想留在揚州陪我,給我侍疾。”
“你姑夫我也是有幾年沒見著你表妹了,捨不得她,這次,她就不跟著你回京了。”
賈璉聞言,臉色大變,驚得一下站起身,剛夾起的一大塊兒東坡肘子“啪噠”一聲掉在了桌子上。
他想也不想地,一句話脫口而出:“這怎麼使得?絕對不行!”
黛玉不隨他返京,賈府還怎麼得那每年十萬兩銀子的花銷?
何況,林姑父就林表妹這一個女兒。
有林表妹在,林姑父一旦不在了,林府的偌大家業,最後還不是要落在他們賈府手裡。
賈璉的反應太大,太奇怪,同桌的周忠和蒙剛都詭異地看了他一眼。
賈璉這才反應過來,他一激動,將心裡話兒說出口了。
不好意思的訕笑著找補道:“我是說,家裡老祖母愛重疼惜表妹,侄兒出門前,老祖母一再叮囑,要侄兒將表妹全須全尾地帶回去,要是表妹少了一根頭髮絲兒,就要揭了侄兒的皮……”
這倒也正常。
都說隔輩親,隔輩親。
小兒子,大孫子,老爺子的命根子。
尤其現在社會,還講究抱孫不抱子。
父母子女一輩,倒不見得有多親近,但祖孫一輩,卻十有八九真是親近得不行。
聽說御史夫人,更是賈府老夫人的老來女。
祖母疼寵失了母親的嫡親外孫女兒,再正常不過了。
林如海感嘆賈璉腦瓜子轉得快,更感嘆他要是將這腦子,用在正途上,又何愁仕途不順?
還用得著算計來算計去。
到底是親戚,不能扯破了臉面。
林如海向京城方向抱拳笑道:“岳母慈愛,本應讓小女承歡膝下,奈何小女從小在蘇州長大,不服京城水土,離家幾年,一直病病歪歪,讓岳母操碎了心,這就是小婿和小女的不是了。”
說到這裡,他衝賈璉微微一笑,道:“可喜的是,玉兒昨日歸家,竟然神清氣爽,覺得往日的病,一下子好了大半,可見,玉兒還是適宜待在揚州。”
“就連你姑父我,膝下只剩你表妹一個孩子,往日裡你表妹不在身邊,心情難免鬱悶,久而久之,連一場小小的風寒,都差點要了命去,昨日見了你表妹,才知是心中一直牽掛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