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而此次若出兵,強加肅慎以謀反的罪名,非但不義,而且不利。遠伐北境,勞民傷財,傷及國本。阮大人想必比我更知曉其中道理。如此不義不利之事,我想祖父如尚在人世,也會力勸不要出兵北伐。大人跟隨祖父多年, 我所言不虛吧?
“這是自然。只是,皇上已經下詔,此事恐難回緩。”
“阮大人有直接向皇帝上奏摺的權利,皇上對阮大人的話自然格外重視。”郭津道。
“大人若同意上書勸阻,貧道可以請長公主在旁相助。”小道童任青緊跟著補充。
“長公主?”阮堅裔聞言又吃驚不小。沒想到這小道童這麼大口氣,說起請長公主彷彿是請自家後院的姑母一般。
小道童任青見他吃驚,微微一笑,抬手衝著皇宮的方向抱了抱拳,“貧道師門與長公主頗多淵源。”
阮堅裔這才想到,長公主於道恩確實一心向道,與道門多有往來交情。皇上對著長公主也是恭敬有加,從不曾拂逆。只是這出兵一事,長公主出面怕也難改成命。
然而,他看著郭津和任青均是一臉鄭重,想著先把這倆孩子應付過去再說。於是將二人勸坐後,他才笑道:“請容阮某細想,如要上奏摺阻止,也要好好籌劃。不然觸了皇上逆鱗,非但達不到目的,惹來無妄之災,搞不好還會促使皇上加快出兵。”
“這裡有已經擬好的摺子。”郭津從袖中掏出一個密摺,交予阮堅裔,“阮大人看看如無不妥,可今晚謄寫明日便遞上去,此後的事情由長公主出面安排,阮大人只需在長公主需要時,配合即可。”
阮堅裔本來就是想應付這倆道童,沒想到人家連奏摺都替自己擬好了。看看郭津,又看看立在郭津身邊的李良玉,真是一個頭兩個大,只好接過來開啟看。
阮堅裔越看越心驚。他本以為郭津稚嫩,最多是把阻止出兵的意思說明白而已,沒想到這篇《備陳北伐時弊疏》不僅剴切明辯,文風老辣,而且切中要害,對大局深謀遠慮,深堪揣摩。先不論這洞察時弊的功夫,單就振聾發聵的論證文章,就值得被廣為傳抄。
阮堅裔鄭重將這個奏章摺好收進袖中。
他自己本也知道出兵的弊端,主戰也只是想透過取礦彌補國庫,並不是個堅定的主戰者。看了這個摺子,他深為觸動,心中慚愧,自己先對阻戰之言心服口服。
只見他實心實意地抱拳對郭津道:“此書堪稱本朝十數年來第一折!沒想到小姐小小年紀,竟有如此襟懷文筆,阮某自愧不如,郭公後繼有人啊!”說著竟然甩下一把熱淚。
郭津心道,看把你感嘆的,老夫寫個把奏章要是再寫不過你們,那妄你等喚我一聲先生。可是,她還是站起來,看似謙虛地對著阮堅裔還了個禮。
“李娘娘,開飯吧,我餓了。”郭津坐下對李良玉嬌憨地笑著。
阮堅裔這才恍然自摺子的巨大觸動中醒過神來,郭津畢竟才是個八九歲的小姑娘啊,他趕緊對李良玉道,“是啊,是啊,娘娘快開飯吧,我也十分想念娘娘的手藝。”
李良玉笑著轉身去了廚房,不一會帶著幾個小夥計端來幾個托盤,大碟小碟擺了滿滿一桌。
“我來,娘娘都只做四道菜。今天有此口福,實乃是跟著津小姐沾光了!”阮堅裔笑道。
郭津和於清任哪裡還管他,頭也不抬地狂吃起來。
李良玉雖然出自郭宗林家廚,卻是一等一的大廚兼美食家。她的菜和點心不求珍異奢貴,而是多用尋常食材,著重把握火候和調味。看似簡單質樸,卻是美味與樂趣皆盛,令人食之而清心滌憂。
阮堅裔看到兩個孩子餓虎撲食般掃蕩碗碟,搖頭一笑,自己端起粥碗,邊喝邊沉思。
於道恩坐在正和殿等著皇帝召見,旁邊站著郭津、沈馳音和於清任,除了於道恩綰髻插簪、身著長公主的華衣錦服,其他三人均作道士打扮,郭津和於清任還是八九歲的樣貌。
上書房中,燕帝於清心正在大發雷霆,阮堅裔跪在地上不敢抬頭,擎著於清心大罵。
“阮堅裔!你一個小小的戶部侍郎,有什麼膽量妄言朕的是非?你是覺得自己活得太長了麼?別人要發兵北伐,你推波助瀾力勸朕下了墨詔。朕準了,可這兵還沒有點齊,你又上書,直陳北伐弊端,讓朕難堪。若不是看你為官還算清廉,又有治災建功,朕就讓人把你拖出去斬立決!”
阮堅裔一聲不敢吭,跪在那裡汗珠子紛紛落到地上。
“你膽敢把這摺子交到朕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