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將凡俗之事以凡俗之力盡皆做好,那便是上古天真之人,自然無病無災,成仙得道。
陳仲忽然明悟,上古醫家修行法門為什麼徹底失傳了。
因為不需要。
但當世與上古畢竟不同,上古之時仙真駐世,神庭輔佐,人間沒有許多不平事,即便生出矛盾,也能迅速化解,絕大部分人都不會受到外來因素的傷害,所以人們要關注的只是自己的內在。
無論是內在的思想,還是內在的身體。
當世已經沒有了那般環境,所以即便是醫家,也必須擁有保護自己的能力才行。
華元化之事,絕不能重演。
陳仲望著專注於診治病患的張機,下定了決心。
傳法,不傳道。
修行法門當傳,但醫家自有其道,不宜以道家之論亂其心。
不過,要單傳法門,其實比道法同傳更加困難。
道不同,法亦難同啊!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眼下,陳仲則需要處理另外一件事情。
隨著張機將艙內的人們安排地井井有條。
艙室深處,兩名舍家大修士,以及圍坐在他們周圍的少數幾名百姓,便凸顯了出來。
“啊耨噠舍!老僧見過陳公。”
舍納蘭當先出聲。
陳仲微微頷首,走到近前:“一別三十餘載,不意能在家鄉與伊窟相遇。”
伊窟便是婆勒語中,受舍家戒律之人的代稱。
舍納蘭雙手合什:“老僧卻是當年便知,此生必會踏上陳公之故土,以使蓬萊萬眾得聞啊耨噠舍之學。”
許靖萬萬沒想到,檀德臺上這兩個手段高明,且又完全不懂規矩,囂張跋扈的外族人,竟然與陳仲是舊識!
陳仲聽著舍納蘭言語,再加上方才猜測成真,知道舍納蘭境界又有進步,不由感慨:“洪陸雅言,伊窟學得頗快啊!”
檀德臺上之時,舍納蘭說話還頗有些像粗識文字的工匠,只比目不識丁的農夫好一些。
但現在聽來,已經和士人十分相似,就連聲調都區別不大了。
而語言、口音,僅僅是舍納蘭進步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此人來到蓬萊,開闊了眼界,修行真可謂一日千里。
舍納蘭對陳仲的誇獎似是不怎麼在意,解釋道:“得悟啊耨噠舍之學,自有無量智慧如光,老僧修行淺薄,讓陳公見笑了。”
陳仲目光微閃。
三十多年前,舍納蘭的功行更加淺薄,還只是個為了躲避國中權勢爭鬥,避入舍家寺廟,剛剛受戒的小伊窟。
當日陳仲登門拜訪,舍納蘭跟在他師父身後,時常好奇又羞怯地偷偷看上陳仲一眼。
時日一晃而過。
小伊窟也成了老師父。
但與當年那固執己見,甚至不肯與陳仲這樣的“外人”過多探討舍氏學問的老僧相比,今日的舍納蘭胸懷大志,更合陳仲脾性,也更加難纏了。
“伊窟今日在此,欲以舍家智慧說我耶?”
陳仲很清楚舍納蘭的目的是什麼。
他以船中百姓為題目,以舍氏學問、神通,對百姓講經,意欲使他們自內心深處得以解脫。
但舍納蘭的運氣真的不夠好。
陳仲指指舍納蘭身前的寥寥幾名百姓,再一回頭,看向張機周圍有序的眾人。
陳仲笑容不變。
舍納蘭也只輕嘆。
而一旁的舍磨騰,憤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