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志身為主君,修為境界並非最關鍵的事情,相比起本職就是廝殺的孫秀,修為倒退,不至於對他形成嚴重打擊。
但是。
桓志的真正問題在於統一天下之志,沒了。
他記不起他為什麼要行新政,立新法,崇新學。
他已經是蓬萊之主,還要追求什麼呢?
統一蓬萊,止息兵戈,已經是無人可以詆譭的大功德。
就連叔孫無忌那樣桀驁不馴之輩,都不得不向他稱臣。
蓬萊孔、謝、丁、桓四大世家,不是與他結親,就是由他一手扶持。
此外如董氏、許氏等等大姓,表面上還與他若即若離,私底下也早就派出子弟,向他輸誠。
甚至,如果不推行什麼新政,就連襄公矩、孔衍那樣的人,也會對他歌功頌德。
桓志,已經徹底想不起來,他為什麼要閒得沒事做,推行什麼新政!
他想不起,少年時,夜讀《方圓圖》,知曉了祖宗所測天下大事,預言桓氏將有子孫一統蓬萊,但卻也止於蓬萊時的不甘。
他想不起,他於不甘中,生出的那定要蕩平天下,復為一統的大志向。
他想不起,當得知魏、漢、吳三分洪陸之時,他心中生出的時不我待的急迫感。
他想不起,當郭況帶著魏國的形名學之法,軍律之術來投時,他那隱約感到的天命所歸,為他帶來的自信與自傲。
煙消雲散了。
一切都已不必。
也正是這一切志向的消失,方才造成桓志從感應之上的修為,跌落回感應之下。
陳仲“斬氣”,斬的便是人之“炁”息。
天地萬物,皆有其“炁”。
身體與“炁”又是互相影響。
感應之前,陳仲斬,便是將目標諸氣摶結而成的“炁”完全斬滅。
感應之後,陳仲能見諸氣摶結的過程,於是自然而然,也能斬未曾摶結之諸氣。
儒家修士,最為顯著的特點便是“浩然之氣”。
由此下手。
浩然之氣的成就,與修士志向息息相關。
斬滅浩然之氣,便可以沿浩然之氣本身向其深處探索,察知摶結為浩然之氣的諸般氣息,這裡面,自然而然絕大部分便與志向相關。
將此斬滅,浩然之氣自滅。
而且不僅僅浩然之氣滅,其志向亦滅。
若不能再見真志,重新立志,被如此斬滅了浩然之氣的修士,便再不可能重回感應。
當然,此法也並非對所有儒家修士都有用。
儒家培養自身浩然之氣,然後使之與真氣混化合一,從而達到壯大浩然之氣,同時也使本無特殊功用的真氣獲得浩然之氣諸般威能的目的。
真正境界高妙的儒家大修士,其浩然之氣與本身真氣就是毫無區別的。
當此時,大修士諸般氣息,便都將受庇於浩然之氣,表現在外就是精神極強,不易睏倦,且無論學什麼、做什麼,都是易學易精。
修煉法術,境界不高的大修士可能三年五載,才能精通。
但在浩然之氣與本身真氣毫無區別的儒家大修士那裡,往往就是半天、一天的事情。
此外,這樣的大修士施展法術,法術中便也會蘊有浩然意境,威力無窮。
陳仲“斬氣”,對上此一境界的儒家大修士,便相當於是與之氣息正面交鋒,不會再像對付尋常修士那樣,犀利無匹。
他也只能得見浩然,而無法再見摶結浩然的諸般氣息。
要到這樣境界,很難,能做到的儒家修士更是屈指可數。
蓬萊道洲,目前為止,陳仲所見,只有一位襄公矩。
餘下這般多人,唯有現今的徐幹,距離那境界最近,他卻還不通修行。
而無論桓志還是孫秀,顯然都離著那般高妙的境界極遠。
他們勉勉強強憑藉一股志氣,培養出了浩然之氣,但浩然之氣與他們本身真氣只是強行貼合在一處,兩者間的區別,在陳仲望氣術之下就如涇渭之水一般分明。
故而,陳仲“斬氣”,只是將他們的浩然之氣與本身真氣分開,然後循著弱小不堪的浩然之氣,分剖出與之相關的諸般氣息,一一斬滅。
陳仲固然因為蓬萊百姓人心思定之故,暫時饒過桓志一命,但卻不可能毫無懲戒。
襄公矩臨死前,對桓志都還是勸告為主,要他親賢臣遠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