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納蘭多半不是陳仲敵手。
但桓志如今再要做什麼,也已經來不及。
武次郡郡城雖然距離大海尚有一段距離,但在其北方的岫山山脈南麓腳下,卻是蓬萊道洲頗為重要的造船重鎮——雲舟亭的所在。
岫山南麓一側,生長有數量龐大的“騰雲木”。
據說中古之時,真正的大能修士尚有遺存,使用騰雲木造舟車,是可以飛騰九霄,一日之間跨越汪洋大海,往來於洪陸與蓬萊、方丈、鳳麟之間的。
只是隨著世人修為越發不濟。
騰雲木當下只剩了打造海船的用途,它們用在此處卻也著實合適。
生長迅速、高大、外層堅硬而木芯柔韌、不易被海水腐蝕。
有些騰雲木製成的海船,使用上百年,拉進船塢仔細清洗一番之後,再看還像新的一樣。
前漢時,朝廷在岫山南麓腳下,臨北方邇海之濱,專門設立雲舟亭,打造海船。
陳仲帶著許靖棄舟上岸後,又與張機同行,目的地便是此處。
這目的地實在不難猜。
再加上陳仲也沒有瞞著旁人的意思。
是以當他們三人繞武次郡城而不入,只在經過丁氏的漢武次鄉侯祠廟時遙遙拜禮後,不少親眼目睹陳仲在淯水堤上,三言兩語折服丁夏計程車人們,乾脆駕著車,呼朋引伴,遙遙跟隨。
陳仲也不知道這些人是出於什麼心理跟在後面。但既然沒有妨礙三人趕路,便也不去多管。
或許,那些士人自己心中也不清楚為什麼吧?
總之是難得遇到陳仲這般高士,跟隨一程,或許就又能增長一些見聞,將來與親朋坐在一起,如此談資可是絕對足以引來矚目的。
“小友醫術非凡,皆是出自鄧郡張伯祖?”
陳仲自己便出身醫家,見到張機,倍感親切,同時也很是驚訝於張機的醫術高明,用藥精到。
須知先前那農夫兄弟,傷口貫穿,尋常情況下,即便僥倖救活,傷口實質上也沒辦法完全癒合的,貫穿的洞裡,必定會少塊肉。
如今那樣嚴重的傷口都完全恢復,陳仲的斬氣和張機的用藥,缺一不可。
在陳仲的記憶中,即便是陳仲父親在世,恐怕也沒有如此高明的醫術。
按理說,這麼高明的醫術,不該籍籍無名才對。
如炎洲道華佗,早早便名滿天下。
只可惜華佗以醫家與修行無涉,視之為工匠般的賤業,平生只對修行法門孜孜以求,卻又始終難以領悟真法,最後因不願為人所驅使,竟被魏武瘐死獄中。
陳仲當時正自追查王素,得到訊息已然晚了,救援不及,每每唸到此事,都還遺憾。
卻不知,那位能夠教匯出張機這樣優秀弟子的鄧郡張伯祖,為何名聲不顯。
張機面對陳仲疑問,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紅了面頰:“晚輩字璇甫,如何敢當前輩之‘友’。晚輩老師曾言,他之醫術,本來亦不甚高,還是多虧了二十二年前,一位同道前輩路過鄧郡……”
這事情說來話長了。
二十二年前,張機都還未有出生。
但陳仲是知道那一年的。
那正是後漢滅亡的第三十八年,在其前一年,洪陸八道州以及方丈道洲,就都發生了劇烈的時疫,當時正值魏、漢、吳大戰激烈,魏武遭漢、吳夾攻,幾有亡國之兆,結果時疫一起,三國急忙罷兵。
但誰也沒想到,這時疫一起就是兩年。
無數人死於疫病之中。
王仲宣受命平疫,留下“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等千古絕唱,但就連他自己,最終也亡於平疫途中。
“老師說,那年鄧郡家家戶戶披麻戴孝,他用盡辦法也無用處,本已決意以身殉死,不料卻有一位掛著葫蘆,攜帶家眷途經鄧郡的前輩入城,那位前輩帶著整整兩大車的診籍,全是關於各地時疫的……”
張機說其這件張伯祖對他講的故事,可謂滔滔不絕。
當年那位醫者不僅僅幫助張伯祖,找到了對鄧郡時疫有效的治療方法,而且還為張伯祖留下了諸多醫書、診籍。
後來的二十餘年中,張伯祖繼續深研自家傳承的醫理、醫術,同時也不斷研習當年那位留給他的東西。
因為深感時間不足,張伯祖收了張機為弟子之後,很快就把接診的事情交給了張機,只在張機拿不準,或者碰到疑難的時候,才出面會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