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晚煙很憂傷。
小聞,不,聞哥哥又是來向祖父請教問題的,他每次一問就是很久,還總是問不明白,有時候一個問題祖父要講上好幾遍他才能聽懂。看來今天這集市一時半會兒是去不了了。
她踢著腳下的小石子,有些不高興。可低頭看著手裡的那一罐糖,想了想,很快便原諒了聞哥哥。聞哥哥待她很好,聲音還像個小鴨子,有點可憐,她不應該生聞哥哥的氣的。
她坐著等了許久,手裡的糖吃了一小半,終於聽到有人從屋裡走了出來。
聞青蹲下身,朝她歉意地笑笑,“抱歉啊,小煙兒,讓你等了那麼久。等會兒你去鎮上,我再請你吃麵。”
“要加肉。”
“好,你想吃多少有多少。”
聞青走後,餘晚煙繼續等著,等祖父換好衣服出來帶她去鎮上。
可那罐子裡的糖少了一半,祖父還沒有出來。
她搖搖晃晃起身,差點摔倒。
她拍去裙子上的塵土,抱著糖向屋內走去。
餘敬讓背對著門,佝僂著背,他的面前擺著聞青帶來的長長的東西。
餘晚煙認出來了,那是一把古琴。
“要去鎮上了。”
餘敬讓緩緩轉過頭來,愣愣地看著她,片刻後開口:“小煙兒,今天,不去了吧。”
“可是……”小聞答應了要請她吃麵的,還要加肉。
祖父突如其來的反悔讓餘晚煙心生委屈,但看到那張平靜的面容時,她無端覺得祖父在悲傷。
她的話說不出來了。
那一刻,餘晚煙恍然覺得祖父一下子老去了許多,那張臉在視窗透過來的光影裡愈加斑駁。
“我聽話,不去了,你不要難過。”餘晚煙很迷茫很慌張,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讓一向樂呵呵的祖父頭一次那麼難過。
餘敬讓朝她笑了笑,眼裡依舊滿是悲傷。他向餘晚煙招招手,示意她走近。
“我們煙兒那麼乖,祖父有你這麼個寶貝,高興還來不及呢。”
“可是,你現在不開心啊。”
餘敬讓嘴角的笑意淡了,他撫摸著琴絃,低聲道:“小煙兒,我彈支曲子給你聽吧。”
餘晚煙懵懂地聽著,她聽不懂,但她就是覺得祖父很悲傷很悲傷。
“這支曲子是《高山流水》,好聽嗎?”
“好聽。”
“可惜啊……世間兜兜轉轉,人會變,最終也會走散的。”
“這把琴,是聞哥哥剛才帶來送你的嗎?”
“是我曾經的一個知己,託人送到聞青他們家的,讓他們轉交給我。”
“那個人是誰呀?他在哪裡?你要去找他嗎?”
餘敬讓沉默了很久,喃喃開口,“他死了。”
餘晚煙知道的,死了,就是再也見不到了,不管你窮盡什麼樣的辦法,都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了,就像她爹孃,還有她祖母,她從來沒見過他們的模樣,她只能看到那一個個小土堆還有那冰涼的墓碑,他們不會說話、不會笑、不會抱著她哄她。
祖父現在一定很傷心,就比如讓她從此以後再也見不著祖父,她一定會哭的,會一直哭下去的,可祖父是大人了,大人只能把眼淚藏起來,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過好每一個今天。
想著想著,餘晚煙的眼裡悲傷地蓄滿了淚水。
餘敬讓連忙抱著她哄,“小煙兒,你別哭,我沒有很難過。我和他早就斷了往來,只是想到和他剛認識的那會兒有點感慨。你不是想要把琴嗎?剛好這把琴給你。”
“可是,這是你的那個朋友送給你的。”
“以前,我想做把琴送我那朋友,因為沒做過,就找了普通的木頭練手。結果這把琴剛做完,我就和他斷交了,沒想到這把琴他竟然還留著。煙兒,給你吧。但是你一定要記住了,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曾經的那個朋友。知道了嗎?”
“我記住了。我想要一把琴,有一天我在門口玩耍,祖父帶來了這把琴,送給了我。”
“小煙兒真乖真聰明。”
後來的某一天,餘晚煙摸到了古琴底部有個小小的字,清晰的楷體,一筆一畫,她認識,那是個汲字。
她聽祖父提過一次,那個人似乎涉及謀逆之罪。
她猶豫了半晌,終是拿著刀將那個汲字劃了個稀爛。這樣便無人會發現了,也確實再沒人能看得出來。
淚水不斷滑落,指尖似乎被那塊痕跡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