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子塗脂抹粉,看客聽書評曲,茶肆高朋滿座,座無虛席。
這彷彿能代表百姓對頭頂天空和腳下大地的態度,哪管和也戰也,生活不能沒有樂子。
邊塞小城一直不曾得到正經取名,常年不進世人視角,可是一朝變身焦點後,今日的暢樂喧囂與往日似乎看不出多大差別。
盼妤坐在雅間靠窗兀自出神。
窗外沒有特別的景色,倒是這個位置令她覺得有緣而奇妙,陌生又熟悉
就是上次初到長齊時,她與薛紋凜正留宿在對面客棧,曾對茶樓鬧景談論指點。
薛紋凜指引她識得司徒揚歌設在樓外的盯梢,此時望去,稀疏的吆喝方顯平常自然。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若她是司徒,當然也會將自己的力量化整為零以圖來日。
她並不知薛紋凜會特地選這麼換一個地兒,只是現在仔細分辨男人面色,應當在耍什麼心機。
盼妤暗暗慶幸自己的決定是陪伴,而不是阻止。
她原本以為。聽憑男人出現冒險會過不去自己這一關,沒想到能自然生出另一份心境。
薛紋凜正與她並肩而坐,盼妤悄悄診斷自己此刻心情正偷偷竊喜。
一雙美目專心看人,而那人,在看風景。
氛圍寧謐而雋永,是渴盼不及的細水長流。
也只有此刻男人的旁落無她,才不那麼令她苦悶失落。
薛紋凜的風景只此唯一,就是樓外平平無常的街道,此後視線再未轉移。
西邊天空層疊的雲朵已褪去最後一絲深沉的黛色,不知何處的佛寺早敲過晚鐘。
暮色逐漸降臨後,從茶樓遠眺城中各處,白茫茫的炊煙此起彼落。
盼妤突然發出輕聲喟嘆,大膽伸手替薛紋凜攏了攏身上披風的領繩。
她看不膩近旁這張側臉,從略點殷紅的淡唇流連到紙薄耳廓,任何細小玲瓏的部分都彌足珍貴,不過,盼妤早過了驚歎其如神工雕琢的心境。
珍惜與呵護的願望,與薛紋凜本身有何變化全無關係。
這男人一直貌美如花,而自己,本也不是因容顏對他以示和其他人的差別。
從前勿論愛與不愛,薛紋凜的美貌從未進入盼妤的評判眼界,反而如今,她重新開始因人外表而神魂顛倒。
這既像是珍重而唯恐愛有縫隙,又好像因為愛他內在所有最終延伸到了外表。
每個分寸都是他,即使他的心不能輕易觸碰,他的人卻觸手可及。
她懊惱地騰回手,託著腮有樣學樣向樓外張望,她並不知道薛紋凜的葫蘆裡究竟賣什麼藥。
盼妤思緒停頓,總之,與司徒揚歌同時入城不是偶遇,而是策略。
至於什麼策略,她以為勢必殊途同歸,是衝著救人救命去的。
薛紋凜似提前做好安排,連與司徒揚歌分道揚鑣時的託辭都極為敷衍,只是對方心事重重,大約不曾想會被自己人擺這一道。
從白日到初暮,等得女人終於坐不住了。
盼妤慵懶而不甚在意地問,“凜哥,他們今日真會如你願麼?”
薛紋凜剛接受了盼妤的好意關切,卻不像對方這般覺得枯坐索然無味,而是溫聲道,“只要按照計劃行事,今日必有收穫,否則白天就該有訊號發出。”
盼妤對薛紋凜的選擇一時也吃不準,想著想著,因為自己不夠堅定,口氣也變得期期艾艾。
“你為何非要親自出馬不可?不救他不可以嗎?其實這名單,我們不也抄錄了一份?”
薛紋凜微微一怔反問,“我們難道應當坐視不理?”
盼妤趕緊否認,但在她看來,薛紋凜本來也不是到處施放善心之人,哪怕這趟是為了救雲樂,又何必自己親自來冒險呢?
薛紋凜對她略顯驚惶的否認不置可否。
但其實他也知道,即便盼妤不問,大營那兩位並不好糊弄,薛紋凜沉吟了片刻才說話。
“我來動手自有我的私心。一則你我在谷地經歷了些時日,論眼力和反應到底要穩妥,二則不管雲樂夫婦還是司徒,他們大概只會信任我倆,我們不負功名與身份,行動自然要自在。”
盼妤聽著這說話路數有股說不出的熟悉味道,霎時無奈地接話,“而且這件事恐有危險,你明知甩不掉我,但我又偏生好騙,屆時一旦遇險,可以隨時將我哄騙走,自己獨自面對是麼?”
嗯?薛紋凜聽罷後表情呆呆的,明顯吃不消女人三轉四彎的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