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與感情的事繞邊邊,顧梓恆一向懂得分寸。
關於這個話題,他向來與當事人默契地鮮少觸碰,但情況是要分一分的。
如果與千珏城有關,自是可以忽略不計,永遠不去計較回憶最好。
但如果是普通情事,比方新生出來什麼苗頭,其實多追問幾句應是無妨。
比如當下,他尤其發現薛紋凜的態度十分詭異。
薛紋凜歪靠在裘絨堆砌的軟枕裡,尖削鋒銳的下巴微微收攏,睫羽在臥蠶投下的陰影明顯,放鬆下來後疲容盡顯,他唇形兩角處微揚,勾勒出絲縷倔強的意味。
此刻,即使被追問也習慣性地偏倚在顧梓恆臂上,鳳眸裡神采飄忽。
顧梓恆只多看了兩眼,瞬時就心軟了。
他臂上受了力,一動也不敢動,“義父這一路受苦了!孩兒將您請去大帳也是無奈之舉,如今除了孩兒身側,哪裡都不安全。”
薛紋凜靜默片刻,答非所問,“若不回濟陽城,你想在哪兒落腳長居?”
顧梓恆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面上禁不住訝異。
守居濟陽城一事,與個人喜惡有點關聯,但與守護薛家秘密更有關聯,顧梓恆不知他為何有感而發,想了半天,沒想好是要先回答,還是先問為什麼。
“剛落定時,覺得那裡的生活清苦單調,如今回想,卻也習慣了。”
他邊穩重地應付著,大腦飛速運轉,驀地有個念想自腦海一閃而過,“難道和林羽有關?那女人,能比守護家族秘辛還重要?”
顧梓恆覺得這個念想蹦躂出來簡直是自尋煩惱,頓時耐不住地問,“義父為何有這般念頭?當初我們寧願忍耐這裡的清苦單調,不正是因為——”
他含了半截,心中矛盾不堪,極想把話頭順到林羽身上。
薛紋凜經不起喉嚨裡的癢意,軟軟咳嗽了幾聲,冷白的肌膚上沁出幾點血色,神色懨懨,“孤知道你心中疑影,待到了大帳,你遲早要知道的。”
顧梓恆認真皺眉,順著他話頭大膽猜測,“與林羽有關?”
薛紋凜又不說話了,偏偏還嘆息得深重,這不等於此地無銀三百兩麼?
顧梓恆孩子氣地扭動了幾下,壓低聲氣,“義父,別叫我好一頓猜!”
男人視線恍惚地落在馬車隨意一角,聞言後稜角出塵的五官顯得尤為無辜,他確實不是不想說,是不知該如何啟口。
薛紋凜輕聚眉梢,試圖在找合適坦誠的方式,他回憶著濟陽城的過往,忽而想起一件事,繼而眸光清明,“阿恆,常寧宮動向近日可有邸報?”
“啊?”顧梓恆微微啟口,覺得這轉折好像沒接住。
“孤問你常寧宮動向。”臂上說話的口氣陡然一冷,像是將顧梓恆的小心肝紮了兩針。
“額......似乎沒什麼動向,陛下如今親政,聽說常寧宮頗是放手。”顧梓恆聳聳鼻子,莫名覺得喉嚨發乾。
臂上力量一輕,顧梓恆望去,側邊人已坐直半身,正眸光有神地盯著自己,眼神裡淌著滿滿的涼薄。
顧梓恆:“......”
他結結巴巴地裝無辜,“怎,怎麼?”
薛紋凜沙啞低弱的嗓音裡充滿循循引誘的特有柔和,“濟陽城時,薛承覺騙孤的那些信箋難道未提前經你手?”
顧梓恆:“......”
這秋後算賬,真是來得猝不及防......
顧梓恆難為情地長長嘶了一聲,修長的指頭撓動額角,“是他騙您,我又沒改信,又沒給他出主意,最多,從善如流罷了......”
薛紋凜心中似是已有答案,僅僅將顧梓恆的回應作錦上添花,有些沒好氣地定論,“你卻是難得與他沆瀣一氣。”
沆瀣一氣多難聽,顧梓恆暗中腹誹,不過是接受一個懺悔者的示好而已。
千珏城示好之意何其明顯?流水般地送藥材、鐵打不動地送邸報,關於極陽銘文的下落從不干涉,關於自己背後操控金琅衛從來默許......
這些鉅細,自家義父可能朦朧隱約曉得一些,但也不多。新一代君臣自有獨道獨行的相處方式,自己與薛承覺關係是否重修舊好,完全可以另說。
顧梓恆這會不免心虛,輕輕撓了撓秀挺的鼻尖,偷瞄著薛紋凜裝乖巧。
男人自是慢慢想到了關竅,霎時氣悶。他側過臉,似是有意拒絕讓顧梓恆看到表情。原來,一切早有跡象。
從那時起,也許更早,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