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風微涼,哦不,夜黑風高時。
刺史府遣走府中原來的婢女和護衛,此時各家院落顯得格外安靜,沒有旁的人聲,甚至有些蕭條,在此時分的深沉靜寂裡,一絲肅殺之氣凝固了微風,
小院落的外牆上,微末月光施捨下幾點涼薄的淡光。
倏忽間,一道道魍魎魅影映照現出。
第一個、第二個、第三個,接二連三在牆上停留住修長扭曲的印記。
這些魅影的動作靜得如煙似霧,漸漸聚攏得越來越多。
第一條影子居然伸出了左右兩條長長的枝椏,不過留神觀察才發現,那是一個黑衣人半伏在牆邊,右手舉劍,左手做了個往前衝的示意。
他身後的隊伍如溪流入海歸田般各自分立成股,大部分蹲守在雲樂彩英的居室外,小部分在薛紋凜所在居室的窗欞下靜候。
進。頭領衝窗欞一指,兩個人影立時就位,窗欞本就沒有關嚴實,令人欣喜。
你們原地包抄,等我訊號。
頭領用眼神再次示意,得到回應後蹲在窗欞下等入內的刺探動靜。
少頃,窗欞旁有人幾不可聞地清了聲嗓子。
首領面容露喜,動作靈巧地起身沿路依葫蘆畫瓢翻盤進去。
入內伸手不見五指,一縷細微的藥香自窗臺飄溢,剛入鼻尖引得首領身形定住,他微微怔愣,朝旁邊的人用氣音問,“什麼氣味?”
那屬下膽子卻大些,啞著聲音先道,“首領放心,兩個都倒了。”
又往桌上模模糊糊的一物指去,“是那病秧子的藥碗。”
首領不疑有他,頷首朝床榻方向走“沒反抗吧,萬萬不能死。”
“是。”屬下簡短回了一句,聲音極輕,特地側身與首領保持了點距離。
嗯?首領揚了個聲調。
“請您前去示下,他們身上並未找到重要文書。”屬下顯得挫敗。
首領嘖嘴,在黑暗裡隱約看清楚屬下做的“請”手勢。
那榻裡情景被重重床幔掩住,即使站到近處也僅略略發現是個黑乎乎拱起的一團。
首領撩開床幔,吸氣冷笑,“怎麼,一對翻雲覆雨中的鴛鴦被你們攪擾了好事?”
屬下站在身邊沒吭聲,首領偏首卻晃了一神,眉心幾不可察地皺完復平。
他感覺鼻尖仍殘留著藥香,不知是不是錯覺?
其他地方已經檢視過了?
話音未落自己也後悔,但凡身上有重要寶貝也不會放在初來乍到的官府啊!
他再次懊惱地嘖嘖嘴,對撩起薄褥“大開眼界”並無其他感想。
他只想快點完成任務,拿到想要的之後,送這幾人永遠在世間消失。
他是被倉促喚醒。在此之前,偽裝身份已經多年努力做得相當成功,接到“尋找重要文書”這種不清不楚的任務時,說實話他不想幹了。
潛伏十年,一朝出手卻並未得到“那裡”信任,連是個怎麼樣重要的文書這類情報都不給鉅細,自己卻被要求不惜一切代價,哪怕犧牲自己。
先鋒營受命護送幾人直達大司馬行宮,可見幾人身份非同一般,他將人哄到刺史府,萬幸這些人沒有生疑,已是極為不容易。
若無法去行宮覆命,自己只怕從此只能亡命天涯,更勿論當下是否能一擊即中,再勿論,所謂重要文書現在一個影子都沒有!
可悲的是他也別無選擇。冒險也許立刻現生死,但“無為”才好比發作痛苦的慢性毒藥,折磨起人更是綿綿久久。
他的真實底細被“那裡”狠狠捏在手裡,他是風箏,“那裡”就是線。
首領一時出神,直到身旁發出提醒,“那男人貼身衣襟的確有份文書。”
首領眯眼,“拿不出來?”
屬下始終壓低聲音,口氣顯得猶疑不決,其中又隱含著一絲忌憚和怯意,“大人,行宮明確指示我們帶人回去,這麼做,會不會出事?”
他神思被攪擾得本來已有些不耐煩,聽半天才醒悟,這膽小鬼生怕這幾人的遭遇被行宮問罪,恨不能自己親自動手罷了。
首領鐵青著臉獰笑,又一面暗忖,送人上西天自然是要問罪的。
他吞下一口悶氣,原也不指望這些看月餉辦事的二溜子能有什麼膽識擔當。
他俯身往前一把掀開薄褥,“點火。”
頓了數秒補充,“無妨,一切有我擔著,行宮的密旨要求看到文書才將人引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