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流轉,其中有得意還有不經意間流露的嬌嗔。
薛紋凜不甚在意,嘴角繼續勾起弧度,“看出來了,你不呆在前殿,躲在這裡做什麼?”
他抬手上下一指,動作誇張地打量她的裝扮,“這身不倫不類的裝扮,是從哪裡來的?”
少女亮晶晶的眸眼眨了眨,反而驚異,“你看出來了?”
她下意識垂首檢查自己周身,又抬頭,“我花重金從你們宮中買的,哪裡不倫不類了?”
葵吾微微張嘴看著自己跟前那少女的所言所行,好像在看一個從土裡施肥澆水長成的妖怪。
她初來乍到,就出現在一個王廷祭祀宴請的大殿後花園,尤其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內廷守衛森嚴,她如此明目張膽深入此地,且牙尖嘴利時根本不畏懼盤問。
葵吾向薛紋凜示意,見自家主子搗弄乳豬的態度都比盤問這少女時認真,更加滿面懵然。
薛紋凜的視線在少女腰間疏離有禮地流連數秒,又繼續目不轉睛去經營那隻快半成品的烤乳豬。
“你腰間橙黃色的銅鈴,是祁州邊塞之地一種樂器,五、十串成一組灌滿腰際,你身上這只是單管,應只作配飾用。”
薛紋凜悠然看著瞠目結舌的少女,“你體量纖細,不注意掩飾喉間,廢話良多卻連半點喉結都不現,我會蠢到認你做太監麼?”
少女表情輕靈生動,有些吃不消少年的毒舌,卻也對他的聰慧敏銳暗暗吃驚。
她自然知道對方非富即貴,她是怎麼進來的,人家自然有可能怎麼進來的,這麼心念一轉,似乎模模糊糊料定對方身份。
這一料定,她身上莫名添了幾分冷意,面容上也漸現疏離。
少女把紅唇一咬,輕聲道,“方才如有冒犯,請閣下看在兩國友盟,不要與我計較。”
“我觀公子方才一副運籌帷幄的英姿,想必恰時體會我並非是賊人,只是殿中筵席過於肅穆無趣,我仗著自己身份不足為道,悄悄來此處歇腳。”
火光將薛紋凜秀致利落的臉部頜線照得通亮,而少年的兩隻瞳孔只倒映出油光發亮、橙紅色的烤乳豬。
咕咕咕!少女:“......”
薛紋凜面上有淡淡笑意,在葵吾眼裡看來卻是故作矜貴,估計自家主子肚裡早笑翻天了,只不過身為旁人眼中炙手可熱的皇子,要略略假裝一下罷了。
而況,是一個豆蔻少女面前,自家這公子,畢竟也到情竇該開的年紀啊!
少女微垂下頜,薄唇抿得死緊,兩頰一邊一坨羞紅格外打眼。
除此以為,她秀麗佇立,使女劣質的宮裝掩飾不住其自內向外散發的貴氣。
薛紋凜的神思在天外遊走一瞬,立時覺得少女那麼特意婷婷一站,的確就有些世家子的氣度了。
他也懶問對方是否餓了,只用匕首在烤乳豬上利落下刀,用白瓷碟裝好遞過去。
“嚐嚐我的手藝。”薛紋凜儘量顯得友好和氣。
他家中本來就沒幾個妹妹,只不過這兩年自己慢慢立於人前,且越發靠近適婚年紀後,便架不住宗室王侯明裡暗裡求姻親。
世家女他見得多了,但凡在薛紋凜跟前多表現得弱態含羞,那些日夜肖想當自己岳丈的世家公侯,生怕他看不清他們眼中赤裸裸的慾念和目的。
可是眼下,似乎來了個新鮮的、超出他理解之外的。
他從前所見過的少女嬌憨,多源於家中縱容過甚,故作天真時說白了其實是無知,而這丫頭的眸眼,散發出的赤誠乾淨渾然天成。
他從前所見過的世家矜持貴氣,多是家中規矩約束而定,卻由於養尊處優而有種貴族傲氣,難以融於平民百姓。
薛紋凜掀起眼簾,看到這丫頭正旁若無人地大快朵頤。
“好吃麼?”薛紋凜柔聲問。
這種溫柔在葵吾聽來極為奇異和稀罕,足以令他立馬渾身打寒戰。
少女吮吸著手指的油光,舌頭在唇面滋溜一轉,滿足地嘖了一聲。
“真棒!你是世家子弟吧,竟還有這等廚藝,真不可思議。”
話音未落,吃人手短竟反而添了膽量,她餘光淡淡瞥了葵吾一眼,友善地問,“我坐你主子身邊聊會天,沒關係吧?”
薛紋凜和葵吾不約而同地訝異,薛紋凜示意葵吾退後,朝少女頷首,“不必介懷他在,此刻你是客人。”
少女抿嘴笑笑,眼神朝遠處的大殿掃掠而過,悵然哂笑,沒頭沒腦說了句話。